又是一年科举时。长安贡院之外,人头攒动,但与往年尽是青衫文士不同,今年多了不少身着短打、眼神精干,甚至随身带着算具、尺规的应试者。他们,是恩科“格物科”的考生。
紫宸殿内,李琮看着礼部呈上的最终录取名单,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停留片刻。
“陛下,”礼部尚书躬身道,“此番格物科取士三十人,虽仍有争议,然其策论多能切中实务,尤以陇西张允、淮南赵垣、蜀中李冶三人为最。其论及水车联动、矿脉勘测、织机传动,见解独到,非寻常腐儒所能及。”
李琮微微颔首:“既取中,便当重用。传旨,此三十人,不必按常例观政候缺,即刻由吏部与工部考核,量才授以实职。张允、赵垣、李冶三人,着其殿试后,即刻入偏殿见驾。”
殿试之日,庄严肃穆。
新科进士们依序入殿,山呼万岁。传统的进士科、明经科学子,多引经据典,文采斐然。而当轮到格物科学子时,殿内气氛为之一变。
张允立于御前,不卑不亢,论及西域棉纺工坊推行新式织机所遇阻力及改良之法,条理清晰,数据详实。赵垣则就漕运新法在江南试点中出现的河道淤塞问题,提出了一套基于杠杆与齿轮联动的清淤器械构想,并呈上了简易模型图。李冶更是大胆,直言当前矿冶之术落后,浪费颇多,并献上其改进的“灌钢法”与勘测矿脉的“牵星定位”之术。
一些守旧老臣听得眉头紧锁,窃窃私语,认为此等“匠人之术”难登大雅之堂。然而,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李琮,却听得极为专注,不时发问,皆切中要害,显见对格物之道并非一无所知,反而颇有见地。
殿试毕,李琮于偏殿单独召见张允、赵垣、李冶三人。
没有过多的寒暄,李琮直接问道:“若授尔等实职,欲往何处?”
张允率先道:“臣愿回西域,将新式织机与核算之法,推行至更多工坊。”
赵垣道:“臣请往漕运衙门,试制清淤器械,疏通河道。”
李冶则道:“臣请入工部矿冶司,验证灌钢之法,勘测新矿。”
“好。”李琮点头,“便依尔等所请。张允授敦煌工曹参军,赵垣授漕运判官,李冶授工部虞衡司主事。朕予尔等权柄,也予尔等期望。望尔等勿负所学,以实绩回报朝廷,普惠百姓。”
三人激动跪拜,齐声道:“臣等必竭尽所能,不负圣恩!”
消息传出,朝野议论纷纷。
有赞皇帝锐意革新、破格用人之明者,亦有忧此例一开,恐使士子趋利、圣贤之道不彰者。然而,随着张允等人迅速奔赴任所,带着皇帝的信任与格物所的支持,开始将图纸上的构想变为现实,一些质疑的声音,渐渐被初见成效的实绩所压下。
西域敦煌,张允到任后,立即着手改良织机传动结构,使其更省力,效率更高,并开始在官坊推行“流水作业”,细分工序,大大提升了产出。他还根据当地气候,改进了棉纱的浆洗工艺,使布匹手感更为柔软。
江南漕运衙门,赵垣的清淤器械模型经格物所工匠完善后,制成实物,在几处淤塞严重的河段试用,效果显着,以往需民夫数月之功,如今旬日便可疏通,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
工部矿冶司,李冶的“灌钢法”在经过数次失败调整后,终于炼出了品质更优、韧性更强的钢材,用于制造农具、兵刃,皆获好评。其“牵星定位”之术,也在一次协助兵部勘测边境地形时,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谢知非在宫中听闻这些消息,对李琮道:“陛下此举,犹如活水入池。这些新科进士,正将一股务实、高效的新风,带入朝堂与地方。”
李琮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欣欣向荣的宫苑:“旧有的格局已然打破,新的血液正在注入。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技术的难题,更有旧习惯、旧利益的阻碍。但这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