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废弃砖窑。
陈望借着火折子的微光,翻看刚从影卫手中接过的几本册子。纸张泛黄,墨迹深浅不一,记录着一些看似寻常的商铺流水,米粮、布匹、药材……但每隔几页,就会出现几个特定代号和数字。
“这是‘德盛昌’的暗账,”影卫低声道,“表面是粮行,实为王同知等人洗钱的幌子。代号‘槐’指王同知,‘杨’指王府尹,‘柳’是已致仕的户部侍郎……”
陈望指尖划过一行记录:“壬午年三月,收‘槐’金五百,兑江南盐引;支‘杨’三百,兑京西田庄……”他心跳加快,这些流水,与钱经历口供中提到的贿赂时间、金额隐隐吻合。
“还有这个,”影卫又递过一封信,火漆已拆,信纸边缘焦黄,似从火中抢出,“松岚斋掌柜临死前,试图烧掉的书信残片。”
陈望小心展开,残留的字迹勉强可辨:“……事急,钱已不稳……‘槐’嘱,旧账尽毁,尤以壬午、癸未二年河工、漕粮诸册为要……‘杨’近日深居简出,似有警觉……”
壬午、癸未!正是钱经历供出的那几笔问题河工款和漕粮亏空发生的年份!
“掌柜怎么死的?”陈望问。
“失足落井。”影卫声音毫无波澜,“我们赶到时,人已没了。只抢出这点东西。”
陈望捏紧信纸。灭口。对方动作很快,也很绝。
“王府尹那边有何动静?”
“王化贞称病告假,闭门谢客。但其长子昨日密会了都察院一位副都御史。王同知则在府中大肆宴饮,毫无避讳。”
一个示弱,一个张扬。陈望沉吟,这是在唱双簧,还是内部已有分歧?
“继续盯紧。重点查‘德盛昌’近几年所有明暗账目往来,尤其是与王府名下来往的田庄、店铺。还有,查王化贞长子与那位副都御史的关系。”
“是。”
影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陈望将账本和信残片贴身收好,吹灭火折子。砖窑内重归黑暗,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这些证据,足以将王同知定罪,但要扳倒树大根深的王化贞,还差最关键的一环——直接指向他的铁证,或者,一个来自内部的,更致命的突破口。
他想起皇帝那句“朕要活口,要证据”。现在证据有了些眉目,活口呢?钱经历算一个,但他层级不够。王同知?他恐怕不会轻易开口。那个与王长子密会的副都御史,会不会是新的突破口?
陈望走出砖窑,冷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些。他知道,自己正走在悬崖边缘,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望向京城方向,灯火璀璨之下,不知多少暗流正在涌动。
而此刻的西北风蚀隘,赵昆接到了“夜不收”用十七条人命换回的战报——罗刹炮阵暂被摧毁三门,敌攻势稍挫,但我军左翼伤亡过半,急需援兵与药材。
赵昆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提笔写下了第八封求援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