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清的轿子在刘铭府邸的后门悄无声息地落下。书房内,刘铭早已屏退左右,肥胖的脸上再无平日弥勒佛似的笑容,只剩下惊惧交加的苍白,额上冷汗涔涔。“张阁老,陛下……陛下这是要对我们动手了啊!郭晟完了,赵崇那边怕是也……下一个就是你我了!”他声音发颤,几乎语无伦次。
张正清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盖碗,眼神幽深:“慌什么?陛下年轻气盛,借青州之事立威,拿下郭晟,申饬赵崇,都在情理之中。只要我等谨言慎行,不露破绽,他找不到由头,难道还能无故诛杀大臣不成?”
“可是……北镇抚司的探子像苍蝇一样盯着我们!还有那个虎口胎记的胡三……他要是落在陆铮手里……”刘铭一想到自己私下与域外交易,甚至夹带禁运矿物的事情可能暴露,就感到一阵眩晕。
“胡三?”张正清眼中精光一闪,“你手脚还是不够干净。此人现在何处?”
“我……我已让他藏匿起来,但陆铮鼻子太灵,怕是藏不住多久……”刘铭掏出手帕,不停擦着汗。
张正清沉默片刻,缓缓道:“藏不住,就不能让他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森然杀意。
刘铭浑身一颤:“阁老的意思是……”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张正清放下茶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陛下步步紧逼,无非是仗着掌控京营和北镇抚司。但他根基尚浅,若京城突然大乱,宫禁失控,他这皇帝,还能坐得稳吗?”
刘铭倒吸一口凉气:“您……您要……”
“赵崇被软禁府中,但其旧部在京营、在边军中仍有影响力。若能救出赵崇,或假借其名义,趁乱起事……”张正清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宫内,不是还有我们的人吗?陛下遇刺那晚,他们没能得手,这次,该发挥点作用了。”
刘铭心跳如鼓,他贪财,也惜命,从未想过走到谋逆这一步。但眼下,似乎已无路可退。“可是……风险太大!万一失败……”
“失败?”张正清冷笑一声,“难道坐以待毙,等着陛下来抄家灭族吗?刘大人,别忘了,你户部那些烂账,还有你私下通往域外的那些勾当,哪一件不够你满门抄斩?搏一把,尚有生机!”
刘铭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最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听凭阁老吩咐。”
就在张正清与刘密谋的同时,北镇抚司诏狱深处,一场秘密审讯也在进行。那个虎口有胎记的药材商人胡三,终究没能逃过陆铮的天罗地网。在诏狱特有的“招待”下,他很快崩溃,交代出此次进京,明面上是替刘铭别院管家采购药材,实则暗中运送了一批特殊的矿物粉末,据说是刘铭要求的,具体用途不明,但收货方似乎与兵械有关。
“兵械?”李琮得到禀报,眼神骤冷。刘铭一个文官,插手兵械之事?联想到西北靖安侯密报中提到的,关外部落出现的精良中原器物,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刘铭可能不仅在贪腐,还在利用职权,私下向域外势力输送战略物资!这已不是贪墨,而是资敌叛国!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监视赵崇府的暗探传来急报:深夜,有神秘人影潜入赵府,虽未见到赵崇本人,但府内戒备明显加强,似有异动。
多股线索指向同一个方向——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酝酿,目标直指皇权!
李琮不再犹豫。“陆铮!”
“臣在!”
“即刻调动所有可靠人手,严密监控张府、刘府、赵府,尤其是赵崇,若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宫禁各门,加派双倍守卫,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令京营忠于朕的将领,暗中集结部队,随时待命!”
“遵旨!”
李琮知道,摊牌的时刻,提前到来了。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原本应该平静的未央宫区域,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哨音,紧接着是兵刃出鞘的铿锵声和压抑的喊杀声!
果然来了!
一批黑衣人如同鬼魅,从宫墙阴影处、甚至是从几处看似不起眼的排水暗道中钻出,直扑皇帝寝宫养心殿!他们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对宫内路径极为熟悉——正是潜伏已久的内应!
“护驾!有刺客!”侍卫的惊呼声划破夜空。
养心殿外,瞬间陷入混战。侍卫们拼死抵挡,但黑衣人人数众多,且武功高强,侍卫防线眼看就要被突破。
就在此时,殿门轰然洞开!李琮一身明黄龙袍,手持长剑,傲然立于殿前,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冰冷的杀意。他身后,是陆铮率领的北镇抚司精锐,如同出鞘利刃。
“朕,等你们很久了。”李琮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刺客耳中,让他们心中一寒。
与此同时,宫外也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赵崇府邸大门洞开,一群家丁打扮却手持制式军械的悍卒冲出,试图与宫内刺客里应外合。但迎接他们的,是早已埋伏在周围的京营精锐的弓弩和长枪!
“赵崇谋逆!格杀勿论!”带队将领高声怒吼。
混战瞬间爆发!京城核心区域,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张正清和刘铭在各自府中,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坐立不安,既期待又恐惧。
然而,他们期待的“混乱”并未扩大。宫内的刺客在北镇抚司和增援侍卫的围攻下,很快死伤殆尽,几个活口被生擒。宫外的赵府叛军,也被绝对优势的京营部队迅速镇压,赵崇本人在试图突围时,被乱箭射杀于府门前!
一场精心策划的政变,在皇帝早有准备的反制下,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迅速消融。
当黎明来临,未央宫前的血迹尚未干涸,一队队甲士已经包围了张正清和刘铭的府邸。
养心殿内,李琮看着跪在脚下,面如死灰的张正清和刘铭,以及呈上的从赵府搜出的、与二人往来密信制造混乱、挟持甚至废立皇帝的计划,眼神冰冷如铁。
“张师傅,刘爱卿,还有何话说?”李琮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张正清长叹一声,闭上双眼,他知道,大势已去。刘铭则瘫软在地,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
“拖下去,交由三司会审。”李琮挥了挥手,如同拂去尘埃。
这一夜,被称为“未央血夜”。兵部尚书赵崇谋逆伏诛,首辅张正清、户部尚书刘铭下狱,其党羽被大量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