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快步来到砺锋谷地下密室,手掌轻轻按在母体微温而搏动的外壁上,感受着那比平日更活跃、更复杂的能量流动。一个惊人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难道……母体能够通过这些源自靖难军的子体,在冥冥中接收到他们原属阵营的某些强烈信息?尤其是这种与他们自身经历相关的、带有强烈技术印记的信息?”
这不再是简单的间谍或技术泄露,而是涉及到了更神秘、更难以理解的力量层面。凌风意识到,这场与技术模仿者的较量,已经超出了常规的范畴,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他立即下达了更严格的指令:母体监控等级提升至最高,所有“砺锋”战士的异常行为必须即刻记录上报,同时,加派绝对忠诚的守卫,严禁任何未经授权者靠近母体。
内部排查进行到第七天,初步结果尚未明朗,造船坊却传来了一个噩耗。停泊在月牙湾进行最后组装的“破浪三号”铁甲舰,其左舷水线附近,发现了一道长达数尺、极不规则的裂痕!经过郑老槌带领最富经验的老师傅连夜勘查,得出的结论令人心惊:这并非航行碰撞或材料疲劳所致,而是某种小当量、但极其精准的定向爆破造成的!爆破点选择刁钻,正好位于一块装甲板的接缝薄弱处,且爆破物似乎是一种粘性极强、威力集中的特殊炸药。
更令人不安的是,经过严密筛查,当晚负责值守“破浪三号”的护卫小队队长,正是经过前三轮内部审查、背景清白、表现一直良好的技术骨干子弟!此人如今已神秘失踪,仿佛人间蒸发。
夜色中,凌风独自站在月牙湾冰冷的礁石上,任由海风掀起他的衣角。眼前,“破浪三号”如同受伤的巨兽,在月光下露出狰狞的伤口。舰船周围加强了警戒,火把的光芒在水面上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紧张的面孔。
柱子无声地来到他身后,低声道:“风哥儿,内鬼……恐怕不止一个。而且,藏得很深。”
凌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凝视着那艘凝聚了无数心血的战舰,缓缓开口,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忽:“柱子,还记得那些小孩子在黑石城旧街巷里玩过的影子游戏吗?他们总是想方设法去踩住别人的影子,以为那样就赢了。”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现在,有人不仅在学习我们的动作,模仿我们的技术,他们……还想直接踩住我们的影子,从最致命的地方下手。”这不仅仅是想追赶,而是带着明确的恶意和破坏意图。
他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的、造型奇特的响箭,引燃药捻,将其射向漆黑的夜空。响箭发出一种不同于寻常号箭的、尖锐而独特的啸音,划破寂静。
就在响箭的尖啸声还在海面上空回荡、未完全消散之际,距离月牙湾约三十里外的一处看似平静的海面上,一艘伪装成大型渔船、实则正在悄悄窥探黑石城沿海动向的敌舰,事后调查指向是与靖难军有勾结的一股海盗的船,其船底突然发生了剧烈而诡异的爆炸!火光冲天而起,船体迅速倾斜解体。这正是三个月前,凌风未雨绸缪,密令暗影部队利用夜间,在几条关键航道水下秘密布设的、由水压和特殊触发机制控制的“水雷”首次发威。这些水雷的存在,甚至连黑石城内部都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这场无声的较量,已然升级。对手不再满足于模仿,开始了主动的渗透和破坏。而凌风的回应,冷静而致命,直接斩断了对方伸过来的触角之一。他清楚地告诉那个藏在暗处的模仿者:黑石城的底蕴,远比你看到的要深;你想踩住影子,就要做好被阴影中的利刃反噬的准备。
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黑石城面临的,不再仅仅是明刀明枪的敌人,还有一个隐藏在迷雾中、手段诡异、且似乎能一定程度上窥探甚至影响己方技术的可怕对手。凌风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城主府,下一步棋,该如何落下?他需要更准确的情报,更需要,打破这种被动应对的局面。
月牙湾的爆炸声像一柄重锤,在黑石城上空悬了三日仍未散去。城墙上的守卫比往日多了三成,甲胄碰撞的脆响混着海风里的咸腥,成了街头巷尾最常听见的声音——连挑着担子卖热汤的小贩,都不敢像往常那样高声吆喝,只敢贴着墙根快走,眼神还时不时往城头瞟。
这种紧绷的气氛,在城主府地下密室里更甚。密室是凌风亲手督建的,四壁由北疆特有的青玄岩砌成,连火把都嵌在半人高的凹槽里,光线顺着岩壁的纹路漫开,把巨大的羊皮地图照得明暗交错。地图上用朱砂画的线条是新近补的,从黑石城往南,一直延伸到湖州的出海口,那里被圈了个醒目的红圈,旁边还沾着一点未干的墨渍。
“风哥儿,咱们总不能天天缩着!”陈大疤的巴掌“啪”地拍在地图边缘,震得桌上的茶碗都晃了晃。他今天穿了件新缝的短褐,袖口还沾着机油——早上刚去船坞看过“破浪三号”的修复进度,说话时连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上次月牙湾那茬,明摆着是有人盯着咱们的技术!再不动手,下次炸的可能就是城主府!”
凌风没接话,只是指尖蘸了点冷掉的茶水,在地图上黑石城与湖州之间的空白处慢慢划着。那片空白是北方海域,只有几条细细的蓝线代表航线,此刻正被他的指腹晕开一片水迹。“疤叔,你想想,靖难军要模仿咱们的火铳、火炮,得要什么?”他抬眼时,眼神比密室里的火把还亮,“工匠得运过来吧?炼钢的料得送进来吧?还有那些画着图纸的纸片,总不能靠飞。”
柱子立刻往前凑了半步,手指点在湖州的红圈上:“海路!肯定是海路!湖州那地方我去过,出了港往东北走,顺风顺水的话,十天就能到月牙湾。陆路要过朝廷的宣府卫,还有鞑靼人的小部落,光关卡就有七八处,运点粮食都费劲,更别说军械和工匠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上次炸沉的那艘探子船,船底还搜出了湖州官窑的瓷片,这事儿总不能是巧合。”
老拐坐在角落,手指一直捻着山羊胡,这时才缓缓开口:“城主是想……断了他们的海路?”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密室里的喧闹瞬间静了下来。老拐跟着凌风最久,从黑石城还是个小据点时就管后勤,最懂“断补给”的厉害——当年他们能守住黑石城,靠的就是断了草原部落的盐道。
“不止是断。”凌风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茶底与桌面碰撞的轻响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咱们要把这片海,变成黑石城的地盘。疤叔,你现在就去清查‘破浪’舰的情况,能调动的,一艘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