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刚把航线设定好，终端就响了。不是联盟的正式通讯频道，也不是张宇那边的加密线路，而是一串老式信号频段，带着点杂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林悦听见声音扭头看了一眼：“这频率……怎么有点耳熟？”
“移民船用的。”陈渊点了接听。
画面跳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愣了一下。
是个中年女人，穿着旧款工装服，头发扎得利落，脸上有道浅疤，眼角有点细纹。她盯着屏幕，眼神挺直，语气不快不慢：“陈渊，我是李素芬，移民船生活区第三分区的负责人。”
“我知道你。”陈渊说，“你们那层的净水系统还是我修的。”
李素芬点点头：“对，去年十一月，管道堵塞引发连锁故障，你一个人钻进主轴舱修了十七个小时。那时候没人信你能弄好，是你硬扛下来的。”
林悦在旁边小声嘀咕：“原来你还干过这种事？听着像劳模事迹汇报。”
陈渊没理她，问李素芬：“找我有事？”
“不止是我。”她说，“现在整个移民船的人都在看新闻。副议长的事爆出来以后，各大频道都在播那段视频。我们都知道了，是你揭的底。”
陈渊没接话。
他知道这事瞒不住，但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移民船上。
那艘船是他的起点。破、旧、资源紧张，连空气循环都靠手动调节。可那里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动手救人——修机甲、改电路、带人训练，一点点建立起信任。
李素芬继续说：“船上开了会，管理层和居民代表一起。大家讨论了一夜。最后决定，不管联盟怎么想，我们要站你这边。”
“什么意思？”陈渊问。
“意思就是。”她顿了顿，“从今天起，移民船脱离联盟直属调度，进入自主运行状态。能源配额我们自己管，物资分配由民选小组决定，安全防卫归原拾荒者联防队接管。”
林悦睁大眼：“你们这是……造反啊？”
“不是造反。”李素芬看着镜头，“是选择跟谁走。联盟高层有人想控制星核，你是那个把真相扒出来的人。赵铁锤教过你，你也一直守着他留下的东西。我们信这个。”
陈渊沉默了几秒。
他想起刚上船时的日子。饭不够吃，床位要抢，维修工具得借，连一套完整的防护服都要排队等。那时候赵铁锤把他领进门，一句一句教他认零件、接线路、听引擎声判断故障。
后来海盗来了，他第一次开机甲，手抖得差点打偏。是船上的工人搬来备用电池，是小孩送来自家藏的润滑剂，是食堂大妈偷偷塞给他一瓶提神饮料。
这些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记得谁在危急时刻没跑。
“你们想过后果吗？”陈渊问。
“想过。”李素芬说，“联盟可能会断供，也可能派舰队施压。但我们不怕。船体结构还能撑三十年，耕地模块自给率已经到百分之六十八，武器系统虽然老旧，可经过你上次改装，对付巡逻艇没问题。”
她停了一下，声音低了些：“而且……我们都记得赵师傅说过的话。他说，机器可以坏，人不能废。只要还有人愿意修，就有希望。”
林悦听着听着，鼻子有点酸，赶紧低头假装整理设备。
陈渊伸手摸了摸操纵台边缘一道划痕。那是他第一次练习机甲对接时留下的，当时赵铁锤骂他“手笨得像脚趾头”，转头又默默帮他重调了三遍参数。
“你们打算怎么做？”他问。
“第一，公开支持你对星核系统的临时管理权。”李素芬说，“第二，启动‘扳手计划’——所有技术岗人员待命，随时为你提供远程协助。第三，如果联盟动手，我们就发全频广播，让所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渊没立刻答应。
他知道这事不能轻下决定。星核现在在他手里，每一步都会牵连无数人。
但他也知道，拒绝这份支持，才是真正的辜负。
“我可以接受协助。”他说，“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们必须保留应急撤离通道。”陈渊盯着屏幕，“一旦局势失控，立刻疏散妇孺和非战斗人员。我不需要牺牲换来的支持。”
李素芬笑了下：“这话要是让赵师傅听见，肯定说你总算开窍了。”
“他还说过啥？”
“他说你聪明，但太拼。”她摇头，“总想着一个人扛完所有事。可修船不是一个人的活，打仗也不是。”
陈渊嘴角动了动。
这时终端又响了一声，弹出新消息。
是移民船技术组发来的文件包，标题写着：【北纬74区观测站后续数据补录】。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赵铁锤早年记录的手写笔记扫描件，还有一些未上传的系统日志备份。最底下附了一行字：
【老赵留的后手，说万一哪天你真接手了，这些东西能帮你少走弯路。】
林悦凑过来扫了一眼：“哇，这老头连你未来都规划好了？”
“不是规划。”陈渊低声说，“是信任。”
他把文件存进本地硬盘，顺手回了个确认接收。
没过多久，又一条消息进来。
这次是生活区的孩子们集体录的一段视频。十几个少年站在训练场中央，穿着不合身的防护服，手里举着牌子。
牌子上写的字歪歪扭扭，但看得清楚：
“陈哥加油！”
“别让坏人抢走我们的机甲！”
“赵爷爷说你是接扳手的人，我们信！”
最后一个孩子举着一块黑板，翻过来写了句话：
“等你回来，请你吃我做的能量饼，虽然上次烤糊了，但这次保证能咬得动。”
林悦笑出声：“这孩子还挺实在。”
陈渊看着视频，没说话，只是把那段影像另存为一个独立文件夹，命名很简单：【家】。
他重新看向李素芬：“我会记住你们做的这些事。也请你们记住——我不是什么领袖，也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个修机器的，刚好站在了该站的位置。”
“够了。”她说，“我们不需要神仙，就要个能一起干活的人。”
两人又聊了几句具体安排，比如通讯频率切换、应急响应机制、情报共享流程。谈完后，李素芬起身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那就等你下次联络。保重。”
通讯切断。
舱内安静下来。
林悦伸了个懒腰：“哎，突然觉得压力小了点。原来还有人这么挺你。”
“我一直知道他们挺好我。”陈渊启动引擎，“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所以接下来去哪？”她问。
“先去赛博都市。”他说，“见张宇，再联系蒸汽城邦那边的老王。然后……”
他看了眼地图，在航线终点画了个圈。
“回移民船。”
“啊？”林悦一愣，“这么快？”
“得回去一趟。”陈渊握紧操纵杆，“有些事，当面说才够分量。”
飞船缓缓升空，朝着深空驶去。
终端忽然震动了一下。
新消息提示闪现。
陈渊点开，是一条来自未知编号的匿名信息，只有一句话：
【他们已经开始调动舰队，目标不明，建议你尽快行动】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删掉记录，没有回复。
手指落在导航确认键上，轻轻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