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的手指还按在信号灯的开关上，红光已经熄了。他没再闪第二次。
外面那道青白色的光束，停了几秒，也跟着消失了。
驾驶舱里没人说话。小李盯着舷窗，像是怕它突然又亮起来。林悦低头看面板，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反复核对刚才的数据记录。
“它……是不是回应了？”小李终于憋出一句。
“不算回应。”陈渊把信号灯放回柜子，“是确认。我们在打招呼，它在验身份。”
“验身份？”林悦抬头，“你是说，它真能判断我们的信号模式？”
“不然呢？”陈渊走回控制台，“主动发束光，方向精准，时间卡得刚好。这不是自然现象该有的节奏。”
小李搓了搓胳膊，“我怎么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不是空调出问题了吧？”
“是你自己吓自己。”林悦翻白眼，“赶紧去检查一遍生命维持系统，别到时候真出毛病。”
“我去。”陈渊却先起身，“你留着盯监控，小李配合做数据比对。刚才那一下干扰太干净了，不像普通电磁脉冲，倒像是专门冲着通讯协议来的。”
他边说边往舱门走。路过储物柜时顺手拿了副绝缘手套，又从工具箱里抽出一个便携式频谱仪——这玩意儿原本是用来排查机甲信号串扰的，现在派上了别的用场。
林悦看着他的背影，“你怀疑它在扫描我们？”
“不是怀疑。”陈渊停下脚步，“是肯定。它刚才那一下，就是一次快速握手请求，跟老式网络认证差不多。只不过人家用代码，它用光。”
小李张了张嘴，“所以……它是AI？外星科技？还是……活的？”
“现在不重要。”陈渊拉开舱门，“重要的是，它知道我们在这儿，也知道我们能交流。接下来，要么它继续试探，要么直接动手。”
他说完就走了。
林悦和小李对视一眼。空气好像更沉了。
几分钟后，工程舱。
陈渊正蹲在主控箱旁边，拆开外壳，把频谱仪接进底层线路。这里的信号最原始，没经过任何加密或压缩处理，理论上能捕捉到最真实的外部影响。
小李站在一旁递工具，“你说它会不会已经黑进来了？我是说，万一它顺着信号反向渗透，现在正在看我们的数据呢？”
“早就进来了。”陈渊拧下最后一颗螺丝，“你看不出来，是因为它没动关键系统。电源、引擎、导航都正常，但它改了灯的颜色，说明权限够高。这不是入侵，是访问。”
“那还不一样危险？”
“不一样。”陈渊抬头，“入侵是偷偷摸摸，访问是光明正大。它不藏，说明不怕我们知道它在。”
小李咽了口唾沫，“这反而更吓人啊……”
陈渊没接话，低头看仪器读数。屏幕上的波形图很平静，只有每隔三十七秒会出现一次微弱的波动，像心跳。
“有规律。”他低声说，“三十七秒一次，误差不超过零点二秒。”
“定时扫描？”小李凑近看。
“或者定时呼叫。”陈渊站起身，“回去。把刚才那段波形导出来，叠加到主雷达的时间轴上，看看能不能匹配上光团的变化节奏。”
两人快步回到驾驶舱。
林悦已经在调历史数据。“你们来得正好。我刚发现一件事——每次外部干扰发生前，舰载系统的待机进程都会多出一个陌生线程。很小，只运行两秒，然后自动清除。”
“伪装成系统自检？”陈渊走到她身后看屏幕。
“对。但它漏了个细节：真正的自检不会调用外部天线阵列。这个线程会。”
陈渊盯着那串日志看了几秒，“它在蹭我们的信号发射器。用自己的指令，借我们的设备传出去。”
“什么意思？”小李听得头皮发麻。
“意思是。”陈渊转头看他，“我们这艘船，已经被当成它的中继站了。”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林悦猛地合上笔记本，“那还等什么？断电！全舰断电！物理隔离所有接口！”
“不行。”陈渊摇头，“现在断电，等于告诉它我们发现了。它要是真有攻击能力，反而会立刻出手。”
“那你打算装傻？”
“不是装傻。”陈渊坐下来，“是陪它玩一会儿。它想查我们，我们就让它查。但查出来的，得是我们愿意让它知道的。”
林悦眯起眼，“你想喂假数据？”
“没错。”陈渊打开一台备用终端，“小李，把推进系统的实时参数屏蔽掉，换成预录的巡航数据流。林悦，找一段旧的航行日志，挑些无关紧要的任务记录，打包成开放目录，挂到外网端口。”
“你要钓鱼？”
“算是。”他敲着键盘，“它既然喜欢扫，那就让它扫个够。我们看看它到底对什么感兴趣。”
三人立刻分头行动。
一个小时后，一切布置完毕。
主舰仍停在三千公里外，表面看起来毫无变化。内部系统则悄悄换了套路——真实数据全部转入离线模式，对外只暴露一层虚假的“日常运行”外壳。
接下来就是等。
三十七秒一次的波动依旧存在。
但这次，陈渊提前设了触发警报。每当那个线程出现，系统就会自动截图并标记位置。
第三次扫描时，警报响了。
“它进了文件区！”小李喊出声，“正在读取那段旧日志！”
“看它翻哪部分。”陈渊盯着后台记录。
几秒后，结果出来了。
它跳过了战斗记录、补给清单、航线变更，唯独在“机械维修日志”里停留了整整十二秒，还调取了三次附件中的零件图纸。
“有意思。”陈渊笑了下，“它对我们修过的东西感兴趣。”
“难道它也需要维修？”林悦皱眉，“可它是个光团，哪来的机械结构？”
“也许它不是本体。”陈渊忽然想到什么，“也许它只是个信标，背后连着什么东西。而那个东西，坏了。”
小李打了个寒颤，“所以它在找会修机器的人？”
“有可能。”陈渊迅速调出星图，“把最近三个月我们经过的所有区域标出来，重点圈出我们做过大型维修的地方。”
林悦照做。
当五个坐标连成一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条线，直指他们原本计划前往的下一个补给点。
“它不是随机出现的。”陈渊声音低了下来，“它是冲着我们来的。从我们修好三号机那天起，就被盯上了。”
舱内安静了几秒。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李问，“继续往前，等于往陷阱里跳。回头，说不定它已经通知了别人。”
“都不选。”陈渊关掉星图，“我们去第六个点。”
“哪第六个？”
“老王提过的废弃中转站。”他说，“不在常规航线上，地图上都没标。但那里有完整的机修平台，还有独立能源。如果它真是冲着维修技术来的，一定会跟过来。”
林悦反应过来，“你是想把它引到那种封闭环境里，然后……”
“然后看它到底是什么。”陈渊站起身，“通知动力组，准备转向。目标坐标加密传输，只走物理信道。另外，把三号机的备用零件搬进内舱，别让它再扫描到更多图纸。”
小李犹豫了一下，“万一它不来呢？”
“会来的。”陈渊看着舷窗，“它刚才没回应红光，是因为不需要。但现在，它有了需求。只要我们表现出‘能修’的样子，它就会追。”
林悦低声说：“可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修一个光球。”
“没关系。”陈渊嘴角动了动，“我们可以假装知道。”
主舰缓缓调转方向。
引擎轻鸣，轨道参数更新。
就在跃迁程序启动前的最后一刻，外部传感器捕捉到一次异常。
那片青白色的光团，开始缓慢移动。
方向，正是他们新设定的航路。
“它动了！”小李指着屏幕，“它真的跟过来了！”
陈渊盯着那条逐渐延伸的能量轨迹，没说话。
他知道，接下来的不是逃命，而是设局。
他拿起通讯器，拨通工程棚。
“把那套老旧的诊断协议装进三号机系统。”他说，“就是写着‘兼容未知文明设备’的那个。”
对方愣了下，“那不是开玩笑用的吗？根本没人信这东西能连上外星科技。”
“现在有人信了。”陈渊挂了通讯。
他转头看向窗外。
那道光，越来越亮。
主舰进入亚光速滑行状态。
三分钟后，最后一次信号检测完成。
频谱仪显示，对方的扫描频率变了。
从每三十七秒一次，变成了和他们舰载时钟完全同步的节奏。
就像，终于接上了同一个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