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卿安静地靠在病床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这次换药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紧绷的神经在慢慢放松。
护士熟练地揭开纱布时,她只是轻轻皱了皱眉,竟没有像往常那样疼得冷汗涔涔。
“这次感觉好些了吗?”
护士注意到她反常的平静,手上的动作又放轻了几分。
谢折卿微微点头:
“刚用了止痛泵。”
她缓缓开口,将目光落在床边的止痛泵上。
那小小的机器正规律地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将镇痛药物源源不断地送入她的血管。
她想起前几次换药时撕心裂肺的疼痛,那时她紧抓着病床栏杆的手就会抓得发白,为了不让她咬破嘴唇,王砚知和刘若薇都会让她咬着毛巾。
而现在,那些尖锐的痛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柔软的纱,虽然还能感知到,却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麻药带来的些许眩晕感让她有些恍惚,但比起剧痛,这种轻飘飘的感觉简直称得上惬意。
她甚至能分神注意到护士换药时轻柔的手法,闻到消毒水气味中隐约的花香味儿——那是自己床头附近柜子上的插着的一束剑兰散发出来的香味儿。
护士轻轻揭开最后一层纱布,动作娴熟而谨慎。
她看着谢折卿略显放松的神情,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其实换药的时候不太建议你用止痛泵的。”
她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专业的坚持。
谢折卿闻言微微抬眼,目光中带着些许困惑。
护士一边继续手上的工作,一边耐心解释:
“止痛泵虽然能缓解疼痛,但可能会让我们医护人员误判伤情的恢复情况,尤其是你这样的肋骨骨折还伴随着轻微血气胸。”
她熟练地夹起一块新纱布,在消毒液里浸了浸,“而且患者感觉不到真实的疼痛程度,我们调整手法时就少了重要参考。”
窗外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一片云遮住了太阳。
护士顿了顿,语气放得更轻:
“当然,我们理解病人怕疼的心情。只是从专业角度来说,适度的疼痛感反而是伤口愈合的晴雨表。”
她仔细地观察着谢折卿的表情,“要不这样,下次换药前我们先暂停止痛泵?如果实在疼得厉害,可以随时再打开。”
“好。”
谢折卿轻声应道,声音像一片羽毛般轻柔。
她微微颔首时,几缕碎发从耳后滑落,衬得她苍白的脸色更显憔悴。
虽然还带着病中的虚弱,但她的语气里却含着十二分的诚恳:
“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句话说完,她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费力地撑起身子补充道:
“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一定按医嘱来。”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被角,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护士见状连忙扶住她的肩膀:
“快别这么说,您这么配合治疗,我们感谢都来不及呢。”
她细心地帮谢折卿掖了掖被角,声音里带着暖意:
“您先好好休息,等下次换药前我再来提醒您。”
谢折卿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唇角勉强牵起一个浅淡的微笑。
阳光重新穿过云层,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颤动的光影。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也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床头边飘过来的剑兰香气。
换好药后,护士将最后一块胶布轻轻抚平,却没有立即离开。
她踌躇着将医疗托盘往旁边推了推,指尖在推车边缘轻敲了两下,突然压低声音问道:
“谢老师看今天的V博热搜了吗?”
这个称呼的转变微妙而自然——从专业疏离的“患者”变成了带着几分亲昵的“谢老师”,仿佛此刻不再是医患关系,而是两个准备分享八卦的普通女孩。
护士甚至下意识地往病床前凑近了些,眼睛里闪烁着掩不住的好奇光芒。
谢折卿闻言一怔,随即苦笑着慢慢摇头。
她微微抬起裹着层层纱布的右手示意,又瞥了眼正在输液的左手:
“我已经好久没摸到过我的手机了。”
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些许怀念。
阳光照在输液管上,折射出的光斑在她脸上跳动,衬得她此刻的表情格外生动。
护士这才注意到她确实“束手无策”的窘境,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呀,我都忘了您现在是无手~机人士了。”
她调皮地眨眨眼,“要不要我帮您……”
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正色道:
“啊不行不行,护士长说了不能给病人看八卦影响休息。”
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分明还在跃跃欲试。
谢折卿的眼中漾起一丝笑意,唇角微微上扬,在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抹温柔的弧度。
“那就麻烦你……”
她轻声说道,声音像是浸了蜜的温水,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与包容:
“打开热搜榜给我看一眼吧。”
那语气不像是患者对待医护人员,倒像是在哄着自家调皮的小妹妹。
窗外的阳光恰好落在她微垂的睫毛上,在眼睑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护士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晃了神,一时间竟忘了方才自己说要遵守的规定。
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却在解锁的瞬间突然清醒:
“哎呀谢老师,您这美人计使得也太自然了吧!”
她红着脸把手机藏到身后,却又忍不住压低声音道:
“不过……等下班了我可以偷偷过来告诉您……”
病房里顿时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连带着消毒水的气味都变得不那么刺鼻了。
谢折卿望着护士泛红的耳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这一刻,她似乎暂时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也忘记了那些缠绕在心头的阴霾。
门口传来三声轻柔而克制的敲门声,木质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请问我们可以进来了吗?”
刘若薇清亮的嗓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谢折卿闻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在父母回酒店休息期间,刘若薇就成了她的主要陪护人。
这个前世在她最落魄时依然不离不弃、待她如待亲妹妹的经纪人,如今又一次站在了她的病床前。
护士连忙收起方才八卦的表情,快步走向门口。
在拧开门把手的瞬间,谢折卿注意到她不着痕迹地将手机塞回了口袋。
“刘姐来啦?”
护士熟稔地打着招呼,显然这几天已经和刘若薇混熟了,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刘若薇的身后这次却没有跟着那个总是战战兢兢的小助理欢欢的身影。
谢折卿的目光在门口停留了片刻——那个被吓破胆的小助理,这次竟然比记忆中前世的时候,提前递交了辞呈。
谢折卿的瞳孔微微一缩,视线越过刘若薇的肩膀,定格在那个坐着轮椅的清冷身影上。
冷疏墨略显苍白的指尖搭在轮椅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背还留着留置针的痕迹,却依然优雅地操控着轮椅缓缓前行。
“你……”
谢折卿的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她没想到这个向来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女人,竟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病房休息。
午间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冷疏墨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将她本就清冷的面容镀上一层朦胧的柔光。
轮椅的橡胶轮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冷疏墨在距离病床一米处停下。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刹车片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谢折卿注意到她手腕上新增的淤青——想必是刚才自己摇轮椅时太过用力留下的痕迹。
刘若薇识趣地退到一旁,假装整理床头的鲜花,却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这两个人。
病房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
谢折卿的目光从冷疏墨的手腕移到她略显苍白的唇色上,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个前世与她协议结婚组成合约妻妻的女人,此刻却拖着同样伤痕累累的身体在一天之内第二次来探望她。
冷疏墨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微微抬眸,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谢折卿从未见过的柔和。
谢折卿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那句话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般从唇间溜了出来:
“……怎么不回去休息?”
话音未落,她的耳尖就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恨不得立刻咬断自己的舌头。
窗外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一片浮云遮住了太阳。
谢折卿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恰好掩饰了她眼中闪过的懊恼。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冷疏墨——这个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之划清界限的女人——流露出这样直白的关心。
轮椅上的冷疏墨似乎也怔住了,她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微微收紧,指节泛着淡淡的青白。
病房里一时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我……”
冷疏墨的嗓音比平时更加低哑,她停顿了一下,像是要重新组织语言。
阳光重新穿透云层,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谢折卿这才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显然这几日她也没能好好休息。
刘若薇适时地轻咳一声,拿起水壶故作轻松地说:
“我去打点热水。”
她快步走向门口,却在转身时对谢折卿眨了眨眼,嘴角挂着揶揄的笑意。
等刘若薇提着暖水壶离开病房之后,病房里陷入一种微妙的静谧。
冷疏墨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那节奏仿佛在应和着监护仪的心跳声。
她微微抬眸,目光落在谢折卿缠满绷带的手腕上,又很快移开。
“我不放心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滴墨落入清水般在空气中缓缓晕开。
这句话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尾音消散在消毒水的气味里。
谢折卿呼吸一滞,她看见冷疏墨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别过脸去看向窗外。
午间的阳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却照不进她低垂的眼睫投下的阴影。
冷疏墨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上一道细小的划痕,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她平静表面下的紧张。
谢折卿的声音轻软得像一片羽毛,在病房温暖的空气中缓缓飘落。
她微微抬起缠着纱布的手腕,输液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一小片细碎的光斑。
“刚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床边那个小小的止痛泵装置,金属外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你给我用了止痛泵,所以换药的时候……”
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不怎么痛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让冷疏墨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微微收紧。
谢折卿注意到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蝴蝶抖落翅膀上的露珠。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落叶轻轻拍打在玻璃窗上。
“那就好。”
冷疏墨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她垂下眼睛,目光落在谢折卿被纱布包裹的手腕上。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床头剑兰的香气。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像是为这个时刻打着节拍。
谢折卿忽然觉得,止痛泵缓解的或许不只是伤口的疼痛,还有那些横亘在她们之间看不见的隔阂。
窗外传来遥远的鸟鸣,衬得病房里的沉默更加绵长。
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像是为这个时刻打着节拍。
谢折卿突然发现,冷疏墨的耳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淡淡的粉色——这个发现让她心头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
“但是被护士建议说下次不要在换药前用上止痛泵呢。”
谢折卿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比想象中还要柔软,“不过还是谢谢冷老师。”
她试着动了动受伤的右手,虽然牵动了伤口,却还是固执地朝冷疏墨的方向伸了伸,努力去碰轮椅的扶手。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冷疏墨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素白的晃动——那是谢折卿小心翼翼伸过来的右手,纱布边缘还隐约透出淡粉色的药痕。
她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在对方指尖即将触碰到轮椅扶手的瞬间,几乎是本能地伸手轻轻握住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
“小心,”她的声音比平时温软许多,指尖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谢折卿的手稳稳托住,“别扯到伤口了。”
阳光透过两人交叠的指缝,在病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冷疏墨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里那只手的温度,比常人稍低,却让她莫名想起冬日里捧着暖炉的触感。
谢折卿的手在她掌心轻轻颤了颤,却没有抽回。
冷疏墨注意到她这只右手上露在纱布外面的部分也有一些已经结痂了的擦伤,她的拇指不自觉地摩挲过那些伤痕,等反应过来时,两人都因为这个亲昵的动作怔住了。
冷疏墨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率先从这片刻的恍惚中抽离。
她垂下眼眸,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般,将谢折卿的手缓缓放回雪白的被褥上。
指尖撤离时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瞬,仿佛在与什么无形的力量拉扯。
“刚才……”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些许不确定,“没弄疼你吧?”
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侧脸上,将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映出了几分罕见的温度。
她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似乎还在回味方才触碰到的温度。
谢折卿的呼吸微微一滞,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在镁光灯前永远保持着“冰山影后”形象的女人,此刻正用她自己见过的最柔软的方式在关心着自己。
这个认知像一滴墨落入清水,在她心底晕开一片复杂的情绪。
冷疏墨修长的手指还悬在半空,阳光穿过她的指缝,在病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折卿望着那几道细碎的光斑,心底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惶恐——她太熟悉镜头后那个待她疏离冷淡的冷疏墨了,却从未在非cp营业时见过这样温柔到近乎小心翼翼的她。
“冷老师现在对我这样的温柔……”
谢折卿在心里默默想着,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是不是仅仅因为愧疚?
因为看到我为了救她而伤痕累累的模样?
谢折卿的目光落在冷疏墨右腿的石膏上。
又或者……
这只是她不想欠下人情的一种方式?
谢折卿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她闭了闭眼睛,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颤抖的阴影。
“别再自作多情了,”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也许冷老师只是……不习惯欠别人人情罢了。”
见谢折卿迟迟没有回应,冷疏墨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微微收紧,骨节泛出淡淡的青白。
她那双总是看不出情绪的眼眸此刻漾起一丝慌乱,以为是自己刚才不慎碰到了对方的伤口。
“折卿……”
她轻声唤道,其实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在前几天自然而然地滑出唇畔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怔了一瞬。
轮椅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有些急切地向前倾身,素来平稳的声线里罕见地带上几分紧张:
“你还好吗?”
阳光穿过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在病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冷疏墨不自觉地咬住下唇——这是她极少在人前显露的小动作。
她伸手想要按下呼叫铃,却在半空中停顿,怕自己的冒失反而惊扰了对方。
谢折卿蓦地回过神来,眼前是冷疏墨放大的容颜——曾经让她在无数个深夜对着荧屏痴痴凝望的神颜,此刻近在咫尺。
冷疏墨微微蹙起的眉间盛着真切的担忧,那双在镜头前永远清冷疏离的凤眸,此刻像是融化的初雪,竟盈满了柔软的光晕,盛满了真切的关心。
距离甚至近得能让谢折卿数清她睫毛上细碎的微光,近到能看清她眼底映着的自己的倒影。
一阵若有似无的雪松山茶香气萦绕在鼻尖,那是冷疏墨身上特有的味道,混合着医院标配的消毒水气味,竟奇异地让人感到心安。
谢折卿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如梦似幻的时刻。
“我没事,”谢折卿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几乎要融化在两人之间稀薄的空气里,“刚刚只是……走神了。”
尾音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她注视着眼前这张曾经令自己魂牵梦萦的神颜,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仿佛此刻面对的是一件易碎的琉璃艺术品,稍重的气息都会惊扰这份难得的亲近。
冷疏墨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晃动的阴影。
谢折卿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片阴影,恍惚间想起前世某个颁奖典礼的后台:
她也是这样远远地望着被众人簇拥的冷疏墨,那时她们即便已经是合约妻妻,但她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这短短一米的距离。
窗外的风突然静止了,连监护仪的滴答声都仿佛远去。
这一刻,全世界似乎只剩下她们交错的呼吸声,和那股萦绕不散的雪松山茶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