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新宿,歌舞伎町霓虹无法照亮的深渊之下。
“新宿脏器公社”的招牌歪斜地挂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门内是另一个世界。浑浊的空气里塞满了消毒水、廉价香烟、汗臭和一种隐隐约约的、冰冷的铁锈与蛋白质混合的怪异气味。巨大的、布满污渍的换气扇在低矮的天花板上徒劳地转动,发出嗡嗡的呻吟。
这里没有股票代码的喧嚣,只有一种压抑的、贪婪的死寂。占据整面墙壁的,是十几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屏幕上没有K线图,只有猩红跳动的字体和冰冷的数字,如同屠宰场的价目表:
【现货】
A型肾源:¥220,000 (库存:37)
b型肝源:¥180,000 (库存:12)
o型心源:¥500,000+ (极度稀缺)
【期货】
Ab型眼角膜:¥75,000 (3个月交割)
Rh阴性熊猫血:¥8,000\/100ml (冷冻链保障)
屏幕下方,是如同牲口市场般的景象。几十个形容枯槁、眼神麻木或充满恐惧的流浪汉、瘾君子、非法劳工,被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纹身狰狞的打手粗暴地推搡着,排队等待“体检”。简陋的隔间里,穿着脏兮兮白大褂的“医生”用冰凉的听筒敷衍地听听心跳,粗鲁地抽一管血,然后像给牲口打标一样,在他们手臂内侧盖上一个带有血型和预估脏器状态的荧光印章。A+(优),b(良),c(需调理)。
角落里,几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投资人”,正压低声音,对着平板电脑上更详细的“货源”资料和远期交割合同,与几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器官贩子头目激烈地讨价还价。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生命被同时称斤论两的恶臭。
突然!
嗡——!
所有电子屏幕猛地一暗!紧接着,如同被泼上了浓稠的鲜血,瞬间全部转为刺目的猩红底色!
屏幕上,所有的脏器名称、价格、库存信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只剩下一个巨大无比、由无数细小跳动的0和1组成的、令人窒息的数字,烙印在每一块屏幕上:
【¥88】
猩红的“88”元!像一记无声的闷棍,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死寂。连换气扇的嗡嗡声都仿佛消失了。
一秒。
两秒。
“八…八十八?” 一个刚被盖上“A+肾源”印章的流浪汉,茫然地抬头看着屏幕,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那代表“优质商品”的荧光印记,似乎无法理解这个数字与他身体里那个器官的联系。
“操他妈的!怎么回事?!” 一个正唾沫横飞谈着“期货肝源”的贩子头目猛地跳起来,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平板电脑“啪嚓”摔在地上。
恐慌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瞬间炸开!
“系统故障!肯定是故障了!”
“快!快查后台!”
“妈的!老子的肾还在库里!昨天刚收的价!”
“八十八?连他妈麻药钱都不够!”
贩子们疯了!他们冲向角落里的控制台,对着键盘疯狂敲打、砸击!但屏幕上那猩红的“¥88”如同跗骨之蛆,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廉价西装、头发油腻的瘦小男人(一个底层器官掮客)死死盯着自己手机屏幕,发出绝望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尖叫:“做…做空了!是璃资本!他们在黑市暗网发布了做空报告!说…说山口组用流浪汉器官抵押发行债券,是庞氏骗局!说…说政府要严打!还说…说璃资本掌握了新型人造器官技术,成本只要五十块!”
“庞氏骗局”!
“政府严打”!
“人造器官五十块”!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这些刀口舔血者的心脏!
“不——!!” 一个囤积了十几颗“A型肾源”、刚刚还在谈大生意的贩子,双眼赤红,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转身就朝着通往地面的铁楼梯疯狂冲去!他要去看他的“货”!他毕生的积蓄都变成了冷藏库里的那些肾!
如同连锁反应,更多的贩子、掮客、打手,抛下还在茫然排队或瑟瑟发抖的“货源”,哭喊着、咒骂着,像一群无头苍蝇般涌向仓库区——那里有成排的、发出低沉嗡鸣的大型液氮冷藏罐,里面冻结着他们价值(曾经)数十万、上百万一颗的“商品”。
冷藏区一片混乱。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拉响!红灯疯狂闪烁!
“电!电闸跳了!备用电源没启动!” 绝望的嘶喊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几个贩子合力撞开一个标注着“A型肾源 - 高优”的液氮罐厚重的密封门。一股浓烈的白色寒雾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寒雾散开,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失去了持续的超低温保护,罐内那些原本应该被冰晶完美包裹、闪烁着生命般淡粉色光泽的肾脏,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软塌!冰晶融化,混着组织液和…暗红色的血水,从肾脏表面渗出,顺着罐壁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在冰冷的地面上汇成一滩滩浑浊、散发着腐败甜腥气息的粘稠液体!那些代表着“优等品”的肾脏,正在温暖(相对液氮而言)的空气中,迅速走向腐败!
“我的肾!我的钱!!” 一个贩子伸手想去捞,手指触碰到那软塌塌、渗出脓血的器官,瞬间被粘液和冰冷的绝望感包裹,发出凄厉的惨叫。
“跳…跳楼!天台!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另一个彻底崩溃的贩子,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毁灭欲,转身朝着通往大厦顶楼的方向跌跌撞撞冲去。
绝望如同瘟疫蔓延。有人瘫坐在腐败的肾脏和脓血中嚎啕大哭;有人挥舞着拳头互相厮打,指责对方毁了生意;更多的人,则被“天台”这个词点燃了最后一丝疯狂的念头,红着眼睛,如同行尸走肉般涌向楼梯间。
璃资本顶层,辐射王冠办公室。
空气中依旧残留着辐射脉冲的灼烧味和血腥气。姜璃靠在高背椅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前的钚金起搏器搏动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让她额角渗出冷汗。但她的目光,却异常明亮锐利,穿透了虚拟屏幕,仿佛亲眼目睹着新宿地下那场血肉市场的崩溃。
巨大的屏幕上,分割着几个画面:新宿地下交易所那定格在猩红【¥88】的电子屏;冷藏库内实时监控——千颗肾脏在断电的液氮罐中渗出脓血,腐败的粘液滴落;以及…大厦天台边缘,几个状若疯狂的器官贩子,在凄厉的夜风和下方闪烁的警笛声中,正摇摇晃晃地试图翻越栏杆。
“老板,” 一个冷静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是负责此次做空行动的金融小组,“做空单已全部平仓。初步估算,利润相当于山口组黑金债券面值的32.7%,另加黑市器官期货保证金池的80%已被冻结没收。是否启动下一步‘清收’?”
姜璃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千颗正在腐败的肾脏,扫过天台边缘那些绝望的身影,最后落在那刺眼的【¥88】上。
她微微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擦去嘴角残留的一丝带着辐射尘的暗红血沫。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死神般的漠然。
“做空器官的利润…” 她的声音因身体的痛苦而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冰冷,如同手术刀刮过骨面,“够买他们自己的墓地吗?”
话音刚落——
“砰!!”
“啊——!”
屏幕上一个天台监控画面猛地一抖!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短促的惨叫!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贩子,不知是因为绝望的疯狂还是被后面的人推挤,身体猛地撞破了天台边缘锈蚀的防护网,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直坠下去!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然后……
“轰啪——!”
不偏不倚,狠狠地砸在了悬挂在歌舞伎町一栋大楼外墙上、那块最大的、正显示着【¥88】的“新宿脏器公社”广告屏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屏幕瞬间爆裂!电火花四溅!猩红的“¥88”在碎裂的玻璃和飞溅的液晶碎片中疯狂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变成一片死寂的黑暗。那贩子的尸体扭曲地嵌在破碎的屏幕框架里,鲜血顺着裂痕蜿蜒流下,如同给这荒诞的价目表画上了一个血腥的句号。
几乎与此同时,冷藏库的监控画面里,最后一颗勉强维持形状的A型肾脏,在腐败液体的浸泡下,终于“噗嗤”一声彻底破裂,化为一滩分不清组织的暗红色脓浆。
头条推送如同雪崩般瞬间覆盖了所有东京市民的手机屏幕:
#东京肾债危机# #璃资本做空血肉市场# #新宿跳楼事件与脏器腐败#
晨光,艰难地刺破东京上空的阴霾,吝啬地洒在混乱的新宿街头。警笛声、救护车声、记者的喧哗声交织成一片。最后一块尚未被波及的小型肾价显示屏,在街角便利店门口,顽强地闪烁着,数字在【¥120】和【¥90】之间跳动了几下,最终,如同被晨光冻结,死死地定格在了:
【¥88\/颗】
屏幕幽光下,一个手臂上还带着模糊荧光“A+”印记的流浪汉,蜷缩在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旁。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印着山口组菱形徽标和“肾脏债券(面值¥220,000)”字样的废纸(不知是捡的还是被丢弃的),笨拙地、试图用它去包裹自己冻得开裂、流着脓血的脚踝。
那定格的血肉价格,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找到的“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