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京城各处的报房、茶楼、酒肆乃至衙门口,便已挤满了争相购买和阅读新一期《大明日报》的人群。
这一期的报纸,用前所未有的特大号字体和醒目的版式,宣告了两件足以震动朝野、影响帝国未来走向的大事。
头版头条,以遒劲的颜体大字通栏标题刊出:
《天兵将发,荡涤南洋!圣天子决意肃清海寇,永靖万里波涛!》
副标题稍小,但同样夺目:《钦命定海侯郑芝龙总督水陆兵马,定国公卢象升领天雄军跨海征讨,帝国水师新型战舰尽出,必为商民复通海路!》
文章以极具煽动性的笔触,详细转引了朝堂决议(当然是经过润色的版本),描绘了南洋海盗如何“勾结西夷残部,肆虐商路”,造成如何“商旅绝迹,税银锐减”的惨状,进而浓墨重彩地渲染了天启皇帝“爱惜商民、维护海权”的“圣明决断”,以及朝廷调兵遣将的“雷霆之势”。
文章最后以充满信心的口吻展望:“王师所指,丑类必灰飞烟灭!不日将奏凯歌,使南洋诸番,重沐天朝雨露,海路永享太平!” 文字间充满了天朝上国的自信与威严,读之令人热血沸腾。
这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帝国上下引起了巨大反响。
东南沿海的商贾士绅,尤其是那些曾受海盗之害的,无不拍手称快,额手相庆,纷纷传言“陛下圣明,终于要动真格的了!”
内地百姓虽对南洋地理懵懂,但“天兵征讨”、“扬我国威”的字眼,也足以激发起强烈的民族自豪感。
而在各国的使馆、商馆内,这则消息则被反复研读,信使带着震惊的情报,飞速驶向澳门、马尼拉、巴达维亚乃至更遥远的里斯本和马德里。
然而,真正让更广泛阶层,尤其是士林和民间工匠阶层感到震撼乃至不可思议的,是紧挨着头版新闻的另一个重磅公告,占据了整整两个版面:
《昭告天下士民:首届“天工杯”全国科技发明创造成果评选大典启事》
标题之下,是更为详细的说明:
“朕闻:格物致知,乃强国之本;奇技巧思,实利民之基。自朕御极以来,仰承天命,鼓励实学,振兴百工,幸得天下英才,竞相钻研,诸业皆有新器迭出,便民利国,此乃社稷之福也。
为彰其功,励其志,特设此‘天工杯’全国评选。凡我大明子民,无论士农工商,但有所发明、有所创造,能利于生产、便于生活、益于军国、或有裨于格物之理者,皆可报名参选!
由天工院、工部、翰林院共组评鉴司,朕亲任总裁判。评选等第如下:
· 天工至尊奖(一名):赏银元十万,御赐赤金‘天工’勋章一枚,敕封‘天工大匠’称号,秩同五品,子孙可荫一入国子监。
· 一等天工奖(三名):赏银元五万,御赐鎏金‘天工’勋章,敕封‘天工名匠’称号,秩同七品,子孙可荫一入国子监。
· 二等天工奖(十名):赏银元两万,御赐银质‘天工’勋章。
· 三等天工奖(二十名):赏银元五千,御赐铜质‘天工’勋章。
· 优胜奖(若干):赏银元千两,赐‘巧匠’匾额。
报名之期,自即日起,至本年八月中秋止。各州府皆设报名点,详章可询地方官衙或各大学堂。
望天下有识之士,踊跃献技,共襄盛举,使奇思化为实利,巧技福泽苍生,则帝国盛世,永续万年!钦此。”
公告末尾,赫然盖着皇帝的玉玺和天工院的大印。
这份公告,其意义之重大,远超征讨南洋的海军新闻。
它不仅仅是一份悬赏令,更是一份由帝国最高权力发出的、对“奇技巧思”的正式正名和前所未有的崇高礼遇!
十万银元!
五品官身!
御赐勋章!
这些奖励,每一项都足以改变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命运,其诱惑力是空前的。
更重要的是,它将“工匠”、“发明”的地位,提升到了与科举功名几乎并驾齐驱的高度,这彻底颠覆了千百年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社会观念。
消息传出,举国哗然,继而是一片沸腾!
在北京城,国子监的监生们争相传阅报纸,议论纷纷。
有的儒生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重利轻义,败坏士风”,但更多的年轻学子,尤其是那些接触过西学、或对实学感兴趣的,则感到极大的鼓舞。
“原来钻研器械,也能光宗耀祖!”这种想法开始悄然滋生。
在南京,秦淮河畔的茶馆里,人们的热议焦点完全从南洋战事转向了“天工杯”。
“十万银元!我的老天爷,这得是多少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啊!”
“何止是钱!五品官身啊!见了知县老爷都不用跪的!”
“啧啧,看来这年头,光会读死书是不行了,还得有点真本事!”
“我家那小子,就爱鼓捣些木牛流马,看来得让他去试试!”
在苏州、松江等手工业重镇,反应更为直接和热烈。
无数作坊的匠师、工头,乃至普通的学徒工,都激动得夜不能寐。
丝绸工坊里,老师傅拿着报纸,手都在颤抖:“改进的提花机……我琢磨了半辈子,这次一定要报上去!”
景德镇的窑厂里,把桩师傅们聚在一起,热烈讨论着新式窑炉的节能方案和釉彩配方。
甚至一些偏远地区的农夫,听说改良水车、犁具也能参选,都开始琢磨起自己平日里的一些“土办法”。
在广州、泉州,与西洋人打交道多的商人和通译,思路更为开阔。
有人开始研究如何改进航海罗盘和计时沙漏,有人则对带来的西洋书籍中的机械图产生了浓厚兴趣。
这股风潮也迅速席卷了帝国的科研核心——皇家天工院及各大学堂的格物院。
虽然院内的许多项目涉及机密不能参选,但仍有大量民用领域的工程师和技术员摩拳擦掌。
一位负责水利项目的年轻官员兴奋地对同僚说:“我们改进的高效水轮机,正好可以用于南方丘陵地的灌溉!这次定要争个名次!”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一些守旧的翰林学士、御史言官,私下里摇头叹息,认为此举“恐使人心趋于机巧,舍本逐末”,甚至上书委婉地劝谏皇帝“宜重经义,以正人心”。
但这些声音,在皇帝明确的意志和民间汹涌的热情面前,显得微弱而无力。
更深层次的影响,在悄然发生。受到“龙魂协议”快十年潜移默化的影响,整个大明社会对“新事物”的接受度和创造力,早已今非昔比。
人们不再视新技术为“奇技淫巧”,而是逐渐认识到其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这次“天工杯”评选,如同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被压抑和引导已久的民间智慧与创新热情。
无数被传统观念束缚的才华,看到了释放的出口;无数曾经被视为“不务正业”的钻研,找到了价值的证明。
帝国的报纸,一边宣告着以武力肃清外部障碍的决心,一边激发着以科技强化内部根基的活力。
这一外一内,一武一文,清晰地勾勒出天启皇帝朱啸统治下的大明帝国,那雄心勃勃、迈向未知领域的宏大蓝图。
在南洋的战舰即将起航的同时,一场关乎帝国未来竞争力的、无声的“科技革命”,也在民间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