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山光复,凯歌未歇。征东大将军行辕内,卢象升正与众将商议班师细节,怀中的千里传音符却再次温热起来。
“卢卿。”朱啸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捷报朕已收到,将士之功,朕铭记于心。然,倭寇狼子野心,对马岛近在咫尺,不可不防。大军暂缓班师,由你坐镇釜山,李定国、高迎祥、王破虏等留驻,整饬防务,巡弋海疆,严防倭寇趁我大军新退,伺机反扑。待朝鲜局势彻底平稳,再行凯旋。”
卢象升神色一凛,立刻起身,对着虚空躬身:“臣,遵旨!陛下深谋远虑,臣即刻安排布防,绝不让倭寇有可乘之机!”
他转向略有疑惑的众将,朗声道:“陛下有旨!倭寇未靖,海疆未平,我等岂能轻易言归?诸将听令:各部暂留原防区,整肃军纪,加固城防,水陆巡哨加倍!要让对马岛的倭寇,连舢板都不敢放下海!”
李定国等人虽思归心切,但闻是皇帝旨意,且事关国防大计,立刻肃然应命:“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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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紫禁城,皇极殿。
大朝会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与昂扬之气。京师大捷、朝鲜光复的消息早已传开,百官脸上皆是一片振奋。
天启皇帝朱啸高坐龙椅,熔金瞳孔扫过丹陛下的臣工,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仪:“今日朝会,首要之事,便是议一议这新光复的朝鲜故土,该如何治理。众卿,可有建言?”
礼部尚书孙慎行率先出班,声音洪亮:“陛下!朝鲜沦陷鞑虏之手,民生凋敝,百废待兴。臣以为,当效云贵土司旧例,册封朝鲜宗室后裔为朝鲜王,行羁縻之策,令其称臣纳贡,永为大明藩篱,如此可省却直接治理之烦冗。”
户部尚书毕自严却皱起眉头:“首辅之言虽善,然据臣所知,鞑虏肆虐期间,朝鲜王室宗亲或被屠戮,或不知所踪,恐已绝嗣。且羁縻之策,易生尾大不掉之患。不如设都指挥使司,派流官治理,如同内地?”
兵部尚书王在晋立刻反驳:“设置都司,派驻大军,固然稳妥,然常年驻军,所耗钱粮几何?辽东、蒙古仍需重兵布防,国库虽丰,亦不可如此靡费。”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有主张册封的,有主张设省的,有主张羁縻的,各有道理,争执不下。
就在这时,殿外黄门侍郎高声唱喏:“朝鲜国驻大明特使,议政府左议政李忔,殿外求见!”
朱啸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宣。”
只见一位身着陈旧朝鲜官袍、面容憔悴却努力保持着仪态的老臣,亦步亦趋地步入大殿,扑通一声跪倒在金砖之上,未语先泣,声泪俱下:“下国小臣李忔,叩见天朝大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啸温言道:“李卿平身。朝鲜惨遭鞑虏蹂躏,朕心甚痛。今王师已复旧土,有何事,但奏无妨。”
李忔却不肯起来,以头抢地,泣不成声:“陛下!下国…下国宗庙倾覆,社稷丘墟!王室…王室血脉,已绝于多尔衮之手!臣…臣等无能,未能保全宗祀,罪该万死!如今朝鲜无主,万民彷徨,如婴儿之失怙恃!伏惟…伏惟天朝大皇帝陛下,念在下国百姓久沐王化,心向中华,哀怜我等孤苦,允准…允准朝鲜内附,归为大明子民,永世不敢背德!”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惊!虽然都知道朝鲜王室可能没了,但由朝鲜最高级别的文臣亲自哭殿请求内附,这意义截然不同!
几位内阁大佬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已然明了:这背后,定然有陛下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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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化妙手,李忔“心甘”情愿
(回溯至数日前,朝鲜特使驿馆)
李忔确实心怀悲戚,但对“内附”之事,最初却犹豫万分。毕竟是一国士大夫,谁愿背上“献土”之名?
这日傍晚,提督内厂太监方正化,奉旨前来“探望”李特使。
方公公笑容和煦,如同冬日暖阳,说话慢条斯理:“李大人,节哀啊。咱家看了都心疼。这朝鲜千里江山,数百万黎民,往后可怎么办哟?”
李忔垂泪不语。
方正化话锋一转,似是无意中提起:“哎,说起来,那多尔衮真是造孽啊。不过,他倒是在藩胡(指建州女真)那边留了不少记载。咱家内厂下面的人,在清理平壤王宫废墟时,好像找到些东西…”
李忔心头一紧:“公公…找到了什么?”
方正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也没什么,就是些…关于某些朝鲜大臣,当初是如何‘力劝’朝鲜王向多尔衮称臣纳贡、并‘主动’协助清军征粮、搜刮民女的…谈话记录。哎,你说这要是公之于众,朝鲜百姓会怎么想?那些战死将士的家属会怎么想?”
李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那些事,他确实被迫参与过,为了保全一部分人,不得不做出妥协…
方正化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依旧温和:“李大人是聪明人。如今王室已绝,朝鲜总要有个出路。做大明的藩国,名存实亡,且日后难免再生波折。但若内附为行省,大人您,可就是促成天下一统、让朝鲜百姓永享太平的首功之臣啊!陛下仁德,必不会亏待于您,您的家族、您的门生故吏,在新设的行省内,前途…呵呵,岂是区区一个朝鲜小国能比的?”
软硬兼施,恩威并济。一边是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威胁,另一边是融入天朝、成为开省元勋的诱惑…
李忔瘫坐在椅子上,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哑声道:“方公公…老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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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定策,乐浪新生
皇极殿上,李忔的哭诉还在继续,情真意切,闻者动容。
朱啸高居御座,沉吟片刻,目光扫向群臣:“朝鲜特使所请,众卿以为如何?”
局势已然明朗。首辅袁可立出班,声音洪亮:“陛下!朝鲜本汉四郡旧地,今其民心思附,特使恳切,此乃天意人心皆归我大明!臣以为,当顺天应人,允其所请!废朝鲜国号,重归华夏版图!”
“臣等附议!”群臣齐声响应,再无异议。
“好!”朱啸颔首,“既然如此,便依众卿所议。拟旨:朝鲜自此革除国号,复华夏衣冠。其地…”他略一思索,“汉时有乐浪郡,抚慰东方,寓意甚佳。即更名为‘乐浪省’!设巡抚总理军政要务。”
吏部尚书李长庚立刻出列:“陛下圣明!乐浪新复,百废待兴,巡抚人选至关重要。臣荐原陕甘总督洪承畴!洪总督在陕甘三载,化解大旱,安抚流民,政绩卓着,万民称颂,此番擢升,正合其时!其人文武兼资,沉稳干练,足当此开省之重任!”
朱啸点头:“洪承畴治理陕甘,朕甚满意。确是不二人选。准奏。即日起,擢升洪承畴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乐浪等处地方提督军务!”
“陛下!”礼部侍郎黄道周奏道:“信王殿下(朱由检)仁孝聪慧,年已渐长,久居京师非藩王之福。乐浪新附,亟需皇家威仪镇抚。釜山港乃要冲之地,臣愚见,可将信王就藩于釜山,改封‘乐浪王’,以示陛下重视新土,恩泽远播之意!”
此议一出,殿内微微骚动。将亲王封到这等新附且临近倭寇的边地,可谓前所未有。
朱啸目光微闪,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将这位历史上刚愎自用的弟弟放到釜山,既有皇家坐镇的名义,又远离京师政治中心,还能让他直面倭寇威胁,磨砺心性…倒是一步妙棋。
“准奏。具体仪制,着礼部、宗人府详议。”
“臣遵旨!”
一场大朝会,奠定了朝鲜——不,是乐浪省——未来的格局。消息传出,京师欢腾。而通过千里传音符,远在釜山的卢象升和前线将士,也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一决定。
卢象升面向北方,拱手笑道:“陛下圣裁!乐浪省…好名字!洪亨九(洪承畴字)来做这个巡抚,确是良配!我等,便为这乐浪省,站好这最后一班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