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搜查宫苑!开门!”
那森冷的呼喝像冰锥扎进滚油,裹挟着锁子甲摩擦的脆响、靴底碾砖的闷响,狠狠凿穿了澄心堂的夜。沈静姝的心脏猛地撞在肋骨上,刚涌到头顶的热血瞬间凉透,指尖沾着的墨痕都像结了冰 —— 是影煞告密?还是贵妃察觉了雪红散的破绽?抑或是皇帝终究对阮家旧部动了杀心?
没有时间细想。她扫过桌上摊开的布条,那些用松烟硝石墨写就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随便一片落到禁军手里,永宁侯府满门都得陪葬。手炉里惜薪司供的红箩炭还燃着余烬,她一把将布条扫进去,棉布遇火 “噼啪” 作响,腾起的青烟裹着焦棉混着松烟的怪味,呛得她喉咙发紧。
同时指尖已勾住雨燕簪,蜡片和星图卷成细轴。目光疾扫间,墙角那盆罗汉松的枯根映入眼帘 —— 盆土板结得裂了纹,正好藏物。她几步跨过去,指甲抠开浮土,将簪子与密件深深按进盆底,再用袖摆扫平土痕,动作快得带起的风都掀动了烛火。
“哐当” 一声,殿门被铜环撞开,禁军的甲胄声瞬间灌满屋子。为首的李统领面色冷得像玄铁,腰间佩刀的铜镡映着火把光,目光扫过殿内时,精准地钉在手炉的青烟上。引她入宫的高阶内监跟在后面,拂尘搭在腕间,眼神淡得像蒙了层霜。
“夫人,这烟味蹊跷。” 李统领的声音比佛堂地砖还凉,抬手示意士兵上前。那兵士用刀鞘拨弄手炉,炭灰里翻出些焦黑的棉絮,正是 “影蛾” 惯用的细棉布料。
沈静姝背对着他们直起身,袖中的手还在颤,却故意将鎏金手镯撞得 “叮铃” 响。转过身时,眉头拧得紧紧的,贵女的骄矜混着被惊扰的愠怒:“不过是抄经写废的帛纸,夜里烦闷烧来解气,怎倒成了‘蹊跷’?” 她往前半步,鬓边金步摇轻晃,“澄心堂是贵妃娘娘钦点的祈福地,你们持兵擅闯,就不怕亵渎神灵?”
李统领不为所动,只冷喝一声:“搜!铜锤敲墙,探杆拨床板,一处都别漏!”
兵士们立刻散开,铜锤砸在墙上的闷响、探杆捅进床底的刮擦声此起彼伏。有士兵翻倒了妆奁,螺钿盒子摔得粉碎;还有人用刀尖挑开锦被,棉絮飞得满殿都是。沈静姝站在原地,后槽牙咬得发酸,目光却忍不住往罗汉松瞟 —— 方才情急,新翻的土泛着湿黑,与周边板结的焦黄土色泾渭分明,像块补丁糊在那儿。
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渗进里衣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她数着炭火燃尽的时间,心里默祷母亲在天有灵 —— 当年母亲教她 “临危则乱,乱则露痕”,可此刻掌心的旧疤都在发烫,那是十三岁时为藏母亲的密信,被烛火烫出的印记。
“统领,无异常。” 一名士兵单膝跪地回禀。
沈静姝刚要松气,殿角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统领,这盆土不对劲!”
她的心跳瞬间停了。只见那士兵蹲在罗汉松前,指尖戳着土面,“这土是新翻的!” 李统领立刻走过去,靴底碾过地砖的脆响像踩在她心上。他蹲下身,指尖已要碰到那片湿黑的土 ——
“报!” 殿外突然冲进来个小太监,发髻都散了,扑到高阶内监耳边急语。那内监眼尾神经抽了半下,上前扯住李统领的袖管:“李大人,乾元殿急召,陛下要您即刻护驾!”
护驾?沈静姝的眉峰猛地一蹙。深夜护驾,要么是宫变,要么是刺客 —— 是谁在这时候动手?是 “影蛾” 的人,还是亲王的死士?
李统领盯着盆土的目光冷得能结冰,却终究不敢违旨。他站起身踹了踹花盆,松脆的陶片掉下来两片,“收队!” 兵士们潮水般退去,甲胄声渐远时,那内监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藏着说不清的意味,像淬了毒的针。
殿内只剩她一人,还有满地狼藉。沈静姝扶着墙壁滑坐下去,冷汗把外衫都浸透了,贴在背上凉得发抖。她爬到手炉边,用银簪拨弄炭灰,确认布条已烧成白灰,才松了口气。可刚走到罗汉松前,目光突然被地上的《金刚经》吸住 —— 书页散开的空白处,用银簪尖刻着个极小的星纹,与她蜡片上的 “传舍星” 符号分毫不差!
是青女!定是方才她去佛堂时,青女趁乱留下的。沈静姝的指尖抚过那刻痕,突然想通了 —— 蜡片上的星象根本不是指方位,是密码!“客星入传舍” 对应《史记?天官书》,“山河图” 夹层的账册用牛奶密写,而解读星纹的密钥,说不定就藏在《皇舆山河图》里!
先帝是用星象做引,把阮家军冤案、贵妃之死都串成了局!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正要挖开盆土取簪子 ——
耳后突然传来 “嘶” 的一声轻响,像蚊蚋振翅,却带着金属的冷锐。是暗器!沈静姝猛地往旁一滚,手肘撞翻手炉,红炭撒了一地。与此同时,一枚三棱镖 “笃” 地钉进她方才蹲坐的地方,镖尖泛着青黑,显然淬了毒。
窗外的竹林里,一道黑影正收袖转身,左颈的赤蝶胎记在月光下闪了一下 —— 是影煞!他根本没走,是故意等禁军离开,要杀人灭口!
沈静姝摸出发髻里的雨燕簪,簪尾的毒针已弹出半寸。烛火被夜风卷得乱晃,映着满地狼藉与那枚毒镖,像一幅染血的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