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白瓷瓶里，江南带回的桃花瓣已有些卷边，江谢爱用细针轻轻挑开一枚，想夹进《商经》中 “西北商路” 那一页 —— 那页纸上她写了行小注：“漠北多风沙，运粮当避三月雪”，墨迹还带着些潮气，像是昨日才写就。
指尖刚碰到纸页，院外就传来影卫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常来的影七，是负责西北线的影十二，他一身灰衣沾着尘土，连呼吸都带着喘：“夫人！邻国…… 邻国撕了通商协议，今早派兵占了漠北的青柳关，还说…… 说咱们商盟运的丝绸掺了棉，是‘欺瞒邦交’！”
江谢爱挑花瓣的手猛地一顿，细针落在纸上，戳出个小小的洞。青柳关是漠北的要冲，去年议和时特意约定 “两国共用通商”，如今邻国突然动手，哪是因为丝绸？分明是借着通和商号运的铁器，凑够了军备，又看新帝年轻，想趁虚而入。
她刚要起身，就见杨晨铭从军机处赶来，玄色朝服的领口还敞着，显然是接到消息就往回赶。“陛下召集群臣议事，” 他握住江谢爱的手，指尖带着外面的寒气，“邻国使者在太和殿闹着要‘赔偿’，说若不交出商盟主事，就继续进兵。”
“他们要的不是主事，是西北的兵权。” 江谢爱把影十二带来的军报递给他，指腹划过 “青柳关守军伤亡三十余” 的字样，心里发紧。她想起去年在江南，杨晨铭说 “等平定邻国，就去江南隐居”，那时桃花开得正好，她还笑说要在桃林里搭个小竹屋，如今这约定，竟要被烽烟打断。
两人赶到皇宫时，太和殿里已是一片争执。户部尚书急得拍了案：“如今西北军饷只够支撑一月，若要开战，粮草得从江南调，至少要半月才能到！” 兵部尚书却摇头：“青柳关一丢，漠北无险可守，等半月？邻国早就打到甘州了！”
新帝坐在龙椅上，手指紧紧攥着龙椅扶手，指节泛白，却没像从前那样慌着问杨晨铭。他等大臣们吵得差不多了，才开口：“杨太傅，你怎么看？”
杨晨铭上前一步，目光扫过殿中众人：“臣请命去西北。青柳关虽丢，但守军还在，臣带禁军驰援，先把关隘夺回来，再与邻国对峙。” 他顿了顿，看向江谢爱，“臣离京后，粮草调度和朝堂稳定，需劳烦郡主。”
江谢爱立刻躬身：“臣妇愿留京，协调商盟运粮，不让前线缺了军需。” 她知道，杨晨铭去西北，京中不能乱 —— 太傅旧部还在暗处，若这时粮草出了问题，不仅前线危险，京中也会生乱。
新帝看着两人，点了点头，声音比往日沉了些：“好。杨太傅领五万禁军，明日出发；江郡主掌管粮道，可调动户部半数存粮。”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鎏金令牌，递给江谢爱，“持此令牌，若有官员推诿，可先斩后奏。”
散朝后，两人走在宫道上，初春的风卷着沙尘，吹得宫墙下的柳枝乱晃。江谢爱握着那枚令牌，指尖能摸到上面的龙纹，忽然想起去年杨晨铭把虎符交给她时，也是这样沉甸甸的分量。“你在西北要小心，” 她轻声说，“邻国的将领是前几年打赢过漠北部落的额尔敦，据说很擅长骑兵战术。”
杨晨铭停下脚步，转身替她拂去发间的沙尘：“我知道。影卫查到，额尔敦身边有个谋士，是太傅的门生，叫柳成 —— 这人当年在户部待过，熟悉咱们的粮草调度，得防着他搞鬼。”
这倒是个新线索。江谢爱想起之前查通和商号时，账房里有本记着 “柳先生” 的收支簿，当时没在意，如今看来，竟是柳成在背后联络。她心里一动：“要不要我让商盟的人，在粮道上多设几个暗哨？若柳成想劫粮，也好提前察觉。”
“嗯，” 杨晨铭点头，伸手摸了摸她腕上的暖玉，“这玉你带着，若遇急事，捏碎它，影卫会立刻来。”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等我回来，咱们就去江南，桃林里的小竹屋，我让李将军先帮着搭。”
江谢爱笑了笑，把脸往他掌心凑了凑，感受着那点暖意：“好，我等你。到时候咱们带念江一起去，让他看看江南的桃花，比京里的好看多少。”
回到杨府时，天已经黑了。江谢爱去书房整理行装，打开杨晨铭的铠甲箱，见里面还放着去年她绣的平安符 —— 符上的鹤有些歪歪扭扭，却是她一针一线绣的。她拿出针线，想在铠甲内侧再绣个 “安” 字，刚穿好线，就见商盟的管事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份账册。
“郡主，” 管事的声音带着慌，“咱们设在河西的粮栈，昨天少了两车粮草，看守的人说，是‘户部的人’来调的，可我查了户部的调令，根本没有这回事！”
江谢爱捏着针线的手一顿。河西是往西北运粮的必经之路，这时候少了粮草，不是巧合。她接过账册，见上面记着 “三月十二，调粮两车，领粮人：王三”，这名字她没听过，却觉得 “王三” 像是个假名。“你去查河西粮栈的伙计，” 她沉声道，“尤其是最近半个月新来的，看看有没有人和柳成或是通和商号有往来。”
管事领命离开后，江谢爱坐在灯下，看着铠甲上的平安符，心里忽然有些发沉。她原以为留京只是调度粮草，没想到京里的暗线已经伸到了商盟 —— 这 “王三” 背后，怕是还有更多的人在等着搞破坏。
杨晨铭这时进来，见她对着账册发呆，便走过来坐下，拿起账册看了看：“是柳成的人？”
“大概率是，” 江谢爱点头，把针线放在一旁，“我让商盟的人去查了，应该很快有消息。你放心，粮道上我会多派些可靠的人，不会让前线缺粮。”
杨晨铭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 —— 她的指腹上有绣平安符磨出的茧，是去年在江南时绣的。“别太累，” 他低声说，“晚上早点歇，账册要是多，让伙计帮着整理，别自己熬着。”
江谢爱 “嗯” 了一声，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忽然觉得心里安定了些。窗外的风还在吹，远处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三下 —— 已是三更天了。她想起明日杨晨铭就要出发，伸手抱住他的腰：“你到了西北，记得给我写信，哪怕只是说句‘平安’也好。”
“好，” 杨晨铭点头，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我会的。等我夺下青柳关，第一时间给你报信。”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江谢爱看着杨晨铭的侧脸，见他眼底有淡淡的青黑，知道他这几日为了西北的事没睡好。她没再多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孩子似的 —— 有些话不必说透，彼此都懂，就够了。
第二日清晨，杨晨铭出发时，天刚蒙蒙亮。江谢爱把整理好的包裹递给他，里面除了衣物，还有她连夜绣好的 “安” 字铠甲，以及那枚暖玉的备用坠子。“这坠子你挂在腰间，” 她说，“和平安符凑一对， doubly safe。”
杨晨铭接过包裹，伸手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你在京里，也要照顾好自己。别总想着查账，按时吃饭。” 他顿了顿，像是还有话要说，最终却只说了句 “等我回来”，便翻身上马。
马蹄声渐渐远去，江谢爱站在门口，看着杨晨铭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攥着那枚鎏金令牌。风卷着沙尘吹过来，她忽然想起昨夜商盟管事说的 “王三”，又想起柳成和通和商号 —— 这京里的暗线，还有西北的烽烟，怕是一场硬仗。
她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暖玉，玉身温温的，像是还带着杨晨铭的体温。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府 —— 该去查河西粮栈的 “王三” 了，她得守住后方，等杨晨铭回来，一起去看江南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