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重地压在苏启的胸腔。每一次试图吸入,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和灵魂深处那空洞回响的嗡鸣。阿青撕心裂肺的哭嚎还在狭小的工具间内回荡,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混合着绝望的控诉:“是你害死了他!魔鬼!你是魔鬼!!!”
她扑向掉在地上的墨渊,布满血污和泪水的手指抓向那枚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黄铜怀表,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苏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因剧痛和极度的精神消耗而微微颤抖。他看着床上那具彻底失去生机的冰冷躯体——阿弟。那张灰败的脸上最后一丝“时间腐朽”的气息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麻木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他不是拯救者。他强行抽离墨渊力量的行为,如同抽掉了维系阿弟那腐朽“时间茧房”的最后支柱,加速了其崩溃。他是……帮凶。
“把它给我!”苏启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他必须拿回墨渊!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对抗即将到来的、更恐怖威胁的东西。
阿青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苏启,那眼神中的恨意如同淬毒的冰锥:“休想!这是害死阿弟的凶器!我要毁了它!和你一起……” 她抓起墨渊,竟狠狠朝着旁边的铁炉砸去!
就在黄铜表壳即将撞上冰冷炉壁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死寂、带着滔天怒火的恐怖“存在感”,如同灭世的寒潮,瞬间穿透了厚重的土层和厂房的钢铁骨架,毫无阻碍地降临!工具间内凝固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温度骤降,连炉火的微光都仿佛被冻结、黯淡!
阿青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她的哭喊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惊恐到极致的、空洞的抽气声。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对高等掠食者的极致恐惧,扼住了她的心脏。
通风井口的方向,空气剧烈地扭曲、折叠!光线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疯狂荡漾!在那扭曲的中心,一个模糊的、由纯粹流动的银灰色光芒构成的“人形轮廓”,正以一种比上次更加凝实、更加恐怖的姿态,迅速由虚转实!它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一个人形的光晕轮廓,散发着冰冷到极致的、非人的秩序感和……此刻清晰无比的、被亵渎后的狂暴杀意!
清道夫!它以本体形态,再次降临!而且,它被彻底激怒了!
苏启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锁定自己的意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都要精准!更让他心悸的是,清道夫那只被墨蓝污染侵蚀的“手臂”部位——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暗红与银灰疯狂交织、如同沸腾沥青般的混乱光芒!那光芒剧烈地搏动着,仿佛一个被强行压抑的、充满恶意的活物,随时可能破茧而出!
“修正……执行……” 一个冰冷、毫无情感波动、却如同重锤般砸在苏启和阿青意识深处的声音直接响起!不是通过空气,而是精神层面的强行宣告!清道夫的意志,直接降临在两人的思维中!“目标个体:苏启。污染等级:高危。次级污染源:确认。执行方案:彻底剥离。优先级:最高。”
“剥离”?苏启瞬间想起阿弟那被掏空的冰冷躯体!管理局的“修正”,就是这种彻底的“时间剥离”!而“次级污染源”……显然是指刚刚接触过墨渊、甚至可能沾染了其气息的阿青!它要将两人一起“修正”!
清道夫那由纯粹银灰光芒构成的“手臂”缓缓抬起。没有指向阿青,而是……直指苏启!
嗡——!
一股无形的、仿佛能撕裂存在本身的波动,从它的“掌心”扩散开来!苏启的皮肤瞬间绷紧,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濒死的尖叫!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本身,连同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变得不稳定!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正试图将他从当前的时间坐标上……强行剥离!这是比物理抹杀更彻底的终结!
“不——!!!”阿青虽然听不懂那冰冷的宣告,但那指向苏启的“手臂”和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了极致的威胁!她并非为了救苏启,而是保护自己!她尖叫着,将手中紧握的墨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清道夫那刚刚凝聚的光晕轮廓狠狠砸去!如同投出一块绝望的石头!
这个动作,成了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被投掷的墨渊在飞向清道夫的途中,仿佛受到了那恐怖“剥离”力量和清道夫本身存在的强烈刺激,表盘上那蛛网般的暗红裂痕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混乱、带着墨渊本源污染和某种被激怒凶性的力量洪流,毫无保留地、如同失控的火山般喷发而出!这股力量并非攻击实体,而是直接冲击时间流!它带着墨渊的污染特性,试图强行在清道夫降临的这一点上,制造一个更大范围的、混乱无序的“时间湍流”!
与此同时,清道夫发出的“剥离”波动也席卷而至!
两股力量——代表绝对秩序的“剥离”与代表混乱污染的“湍流”——在狭小的工具间内,轰然对撞!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有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无声轰鸣!工具间内的一切——炉火、破布、阿弟的床铺、散落的工具——都在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拉伸、粉碎!光线疯狂地折叠、破碎,形成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景象!
阿青被狂暴的能量余波狠狠掀飞,撞在远处的墙壁上,昏死过去。
苏启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狂暴的时间乱流中心!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灵魂根基的裂痕被瞬间扩大!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他死死咬住牙关,左手下意识地朝着那狂暴碰撞的中心——那两股力量交织的奇点——狠狠一握!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绝望的掌控!他要引爆这混乱!将这该死的猎手一起拖入毁灭!
“归零吧!” 他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
仿佛是回应他的意志,墨渊爆发出的混乱湍流核心,那个搏动着的墨蓝轮廓虚影猛地显现!它贪婪地吸收着碰撞的能量,疯狂壮大!同时,一股冰冷、古老、带着无尽毁灭渴望的意志,顺着苏启那试图“掌控”的精神链接,狠狠灌入他的意识!
嗡——!!!
苏启的大脑如同被亿万根冰针同时穿刺!他“看”到了!在混乱的中心,在墨渊湍流与清道夫剥离波的交界处,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被短暂地扭曲、湮灭!形成了一个绝对的、死寂的“零点”!一个万物归墟的原点!
就在这“零点”形成的瞬间!
苏启左手紧握的虚空中(墨渊已脱手,但他的“握”是精神层面的),突然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恐怖吸力!他的意识,连同那被强行灌入的墨蓝毁灭意志,被这股吸力猛地拽离了身体,朝着那“零点”疯狂坠落!
“呃啊——!!!”
现实世界的感官瞬间剥离!身体的剧痛、灵魂的撕裂感……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速下坠、坠向无底深渊的失重感!周围是无边无际、流动的墨蓝色光芒,冰冷而死寂。
不知坠落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下坠感骤然停止。
苏启的“意识”悬浮在一片……银色的光海之上。
光海无边无际,平静如镜,倒映着无数破碎的、闪烁的画面——城市、星空、战场、废墟……仿佛无数时间线的碎片被强行拼凑在一起。脚下没有实体,只有一种纯粹的、由光芒构成的“地面”。
绝对的寂静。连时间的流动都感觉不到。
在这片光海的中心,悬浮着一个身影。
一个女人。
她穿着某种苏启从未见过的制服,银白色,材质非布非甲,边缘流淌着墨蓝色的能量纹路,如同活着的电路。她的面容年轻,却带着一种穿越了无尽岁月的疲惫,乌黑的长发中夹杂着几缕刺眼的银丝。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左眼是深邃的、属于人类的深褐色,蕴含着复杂如星海的情感;而右眼……
是纯粹的墨蓝色。
与墨渊表盘的颜色,一模一样。冰冷、深邃、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的寂灭。
她静静地“看”着苏启刚刚凝聚成型的意识体,嘴角缓缓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无尽的悲凉,又似乎有一丝……如释重负?
一个轻柔、疲惫、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声音,直接在苏启的意识深处响起:
“终于……锚点链接完成。欢迎来到时渊的夹缝,第四十任持刃者。”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苏启意识的表层,直达那被墨蓝轮廓寄生的核心。
“我是编号37,你的……往世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