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抚着胸口冷笑两声:
“还有你那受了伤的林氏,不是躺在床上连路都走不稳?大概率是去不成秋猎的,正好省了一笔开销。”
“文氏就更不用说了,她一个妾室去那种场合凑热闹不合礼数,不必管她。”
“还有你,堂堂景安侯,穿件前年的箭袖又如何?”
“让针线房的婆子连夜改改,再添些时兴的刺绣花样,远看也能充充体面。”
“难不成别人还会记得清你去年秋猎穿的什么?”
秦云桥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又着急地说道:
“可是,景月头一天嫁进睿王府,第二天就是秋猎之日,王府来得及给她做衣服吗?”
老太太猛地拍了下榻边矮几,震得茶盏里的水溅了出来: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她既已嫁人,便是睿王府的人,来不来得及那都是王府该操心的事!丢脸也是丢睿王府的脸!”
秦云桥还要辩驳,老太太已经扶着丫鬟起身,脚步匆匆的往内室走去,仿佛躲瘟神似的:
“银子我是拿不出的,办法就这一个。若你连这点体面都撑不住,倒不如早早卷了铺盖回老家种地,也省得在京城里丢人现眼!”
秦云桥银子没要到一文,呆在原地,欲哭无泪。
满脑子都是秋猎那日的场景——
别家女眷锦衣华服,自家这边却冷冷清清,若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
他浑身一激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
“母亲!还有朝阳!朝阳也得去秋猎,难道让他穿着旧衣去?”
内室里的动作陡然一滞,片刻后,老太太阴恻恻的声音飘了出来:
“朝阳自然不能丢份。他不是喜欢住在县主府里吗?就让他妹妹操持好了!”
“县主府的银子养咱们侯府的孩子,我看挺合适!”
老太太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她会为了这句话想抽自己大嘴巴。
——当然,这是后话了。
言归正传。
秦云桥彻底听傻了。老太太又补了一句:
“就按我说的办!你若再敢打我体己银子的主意,我这把老骨头就躺到宫门口,让天下人都瞧瞧你这做儿子的如何逼死亲娘!”
外头突然响起一声闷雷,接着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噼里啪啦的响。
秦云桥瘫坐在地上,雨丝顺着窗棂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脸也浑然不觉。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把他护在怀里,用攒了半年的月钱给他买糖人,当掉最后的嫁妆供他读书。
可如今,他出人头地了,日子过好了,老太太反而一毛不拔了。
恍惚间,秦云桥仿佛看见猎场上,其他朝臣世家鲜衣怒马,而自己,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
景安侯府那边还在为秋猎经费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此时的皇宫里,又是另一番热闹。
北昭怡乐公主正举着满是针眼的手,往太后跟前一怼,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开嚎。
“姑母您看,侄女这双手可是骑马射箭的,被秦朝朝扎得没一处好肉!姑母,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她一边抽噎,一边伸出微微发颤的指尖,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针眼,瞧着确实有些瘆人。
太后捏着帕子,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看着怡乐公主那梨花带雨、鬓发散乱、眼眶通红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北昭公主平日那骄纵跋扈的模样?
她心底无声地冷笑,真是没用的东西。
殿外秋蝉聒噪,她却觉得比冷宫还要寂静,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太后心中暗骂秦朝朝胆大包天,不过一个南楚的小小县主,靠着乾坤殿那个孽种的宠爱,连她的人都敢动;
又骂眼前这个怡乐愚蠢至极,堂堂北昭公主,带着人马金银,连个黄毛丫头都拿捏不住。
被人戏耍一圈不说,还赔了钱,竟连御赐的凤钗都让人讹了去!还有脸哭哭啼啼跑进宫来找她诉苦?简直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太后越想越恼,当初怎么千挑万选,就选了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出来对付秦朝朝?早知道还不如养条狗,起码狗见人还会叫两声!
这怡乐以前看着挺机灵的,挺能折腾的,怎么现在在秦朝朝面前这么不中用!
太后又看了一眼怡乐公主指尖密密麻麻的针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面上还要摆出一副慈爱温和的模样,轻声安抚道:
“莫气坏了身子,那丫头向来刁钻,诡计多端,倒是哀家疏忽了,早该多派几个人盯着她些。”
“刁钻?她根本就是个泼皮无赖!”
“说什么治病救人,分明是借机讹诈!那凤钗是父皇给我的及笄礼,她......她怎么敢!她怎么配!”
说着,怡乐公主又呜呜呜地哭起来,她突然抓住太后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太后微微蹙眉。
“姑姑!那秦朝朝根本是故意的!她当众羞辱我,串通那些贱民一起做戏坑我的银子!”
“这哪是在打我?这分明是打我们北昭的脸面!还有南楚那些刁民......您绝不能轻饶他们!”
“我这口气……我死也咽不下!您一定要给我做主!”
太后被她攥得生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心里怒吼我让你去办人,没让你去送人头啊!
面上却不露分毫,只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耐,语气依旧平和:
“此事哀家心中有数,定会替你想办法讨回公道。只是眼下局势微妙,皇上对哀家......处处提防,若此时贸然动手,只怕......”
她话未说完,怡乐公主已尖叫着打断:
“所以我就该白白受这份羞辱?我们北昭的脸面就这么任由她踩在脚下?”
“姑母!您可是北昭的公主!被她害得禁了足,您就真的......”
太后眼底最后一丝温度终于褪尽。
她突然不想再忍了,怡乐话没说完,太后突然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够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可知你差点坏了哀家大事?”
“现在来哭哭啼啼能成什么事?当初是谁信誓旦旦的夸下海口,说定能拿捏住那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