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几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迅速将手中托盘置于一旁案几上,便异常迅速地退了出去。
临走时还不忘将那扇门严实地合拢。
安陵容拖着疲惫的步子踏入寝殿,指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寒玉,备好水了吗,本宫这副身子都快僵了,得好好松泛松泛……”
话音未落,一抬头,就见那个玄色身影,此刻正堂而皇之地倚在她的妆台前。
钮祜禄讷亲随手把玩着一支玉簪,烛光在他带笑的眼底流转。
“你!”安陵容心头一跳,下意识紧闭殿门,“真是胆子大得紧。”
他放下玉簪,走过来,低沉一笑:
“娘娘不是要松泛?臣上次见公主……应过公主要陪她骑大马。”
他目光灼灼,意有所指:
“不如娘娘先陪臣……温习温习?”
他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后腰,隔着轻薄衣料能感知到灼人的温度。
安陵容眼波流转,忽然轻笑出声,指尖不轻不重地点在他胸口:
“怎么,大人今夜不当值,特意来本宫这里当牛做马了?”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将人往怀里又带近几分:
“娘娘试试便知。”
安陵容将他轻轻一带,牵引着他向那氤氲着水汽的屏风后走去。
两道身影没入屏风之后,只余满地摇曳的烛光,与那水中晃荡的花瓣。
.
温实初背着医箱,踏着晨露匆匆赶往绮春园。
太后凤体违和,他身为太医院院判,于情于理都该亲自请脉。
绮春园内比往日更显寂静,宫人行走皆屏息凝神。
他由宫女引着穿过回廊,还未至寝殿,便在庭院下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眉庄身着月白绫袄,外罩一件青色素面比甲,正在小厨房亲自看着小炉子煎药。
晨光透过花叶间隙,在她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她手持蒲扇,轻轻扇着火,侧影沉静如画。
温实初脚步微顿。
自太后病重,她移驾至绮春园侍疾,他已多日未见她。
此刻见她眉眼间带着些许疲惫,心下不由一紧。
“惠妃娘娘。”他上前行礼。
沈眉庄闻声抬头,见是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温大人来了。”
她声音不高,有些沙哑,“太后娘娘刚醒了一阵,用了半盏参汤,此刻又歇下了。”
说话间,她正要起身,许是久坐乏力,手腕微微一颤,碰倒了搁在一旁的药材匣子。
“小心。”温实初下意识上前,伸手欲扶。
他的指尖恰好触到她欲收拾残局的手。
只是一触即分。
沈眉庄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拾起药材,耳根却悄悄染上薄红:
“无妨。”
温实初垂眸,将医箱放在石凳上,声音放缓:
“娘娘不必亲自煎药,这些交给宫人便是。”
“太后入口的东西,我总要亲自看着才安心。”
她将最后一片药材拾回匣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碰触过的手腕。
温实初取出一方干净白帕递过去:“春日风燥,娘娘的手沾了灰。”
沈眉庄接过。
帕角绣着一株极小的青色竹叶,带着淡淡的药草清气。
温实初这才接过蒲扇,自然地与她交换位置,将她让到上风处。
“太后是急火攻心,痰凝气滞。”
他查看药色,声音低沉,“此方中川贝母清热化痰,只是……”
“只是什么?”她问,目光落在他的侧脸。
“太后年高,忧思过甚,非药石能速效。”他抬眼,与她目光相接,“需得安心静养,切忌再受刺激。”
朝堂后宫接连巨变,太后的病,根子在这上面。
“我明白。”沈眉庄微微颔首,“这边我会守着。”
药已成,宫女上前滤汁。
温实初查验后,轻声道:“可以送进去了。”
沈眉庄端起药盘,转身欲行,却又停住。
晨风拂过,将她鬓边一缕发丝吹至颊边。
“温大人也该好生歇歇身子。”
她没有去整理那缕散发,反而望进他带着血丝的双眼,“长春仙馆和绮春园两头顾着,太耗神了。”
温实初望着她颊边那缕随风轻拂的青丝,喉结微动,终是克制地垂下眼帘:
“谢娘娘关怀。”
.
雍正病重的日子里,六宫倒是安安静静的。
皇后独坐在禁足的侧殿内,窗外的日影一寸寸挪过宫砖。
她攥着佛珠的手指微微发白,目光不时投向正殿的方向。
没了八阿哥又如何?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皇子。
她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任谁也不能动她分毫。
只是此刻,她真心实意地担忧她的丈夫,她的君王。
天牢深处,淑嫔乌拉那拉氏蜷在那里。
那日皇上震怒的“碎尸万段”犹在耳边,可那道褫夺封号、明正典刑的旨意却迟迟未下。
既然未废为庶人,她便还是六宫册上有名有姓的嫔妃。
这悬而未决的处境,比直接赐死更磨人。
她还未被拖出长春仙馆时便听到殿内的惊呼,宫人侍卫往殿内涌去。
想来......
皇上是气死了?
不像。若是皇上驾崩,此刻宫中早已钟鸣鼎沸,白幡招展。
那怕是……气瘫了吧。
她心里清楚,皇后已禁足,自己的生死如今怕是全系于那三位的一念之间。
好在,她最牵挂的孩子平安无事。
想到八阿哥已被祺嫔抚养,她反倒生出几分慷慨赴死的从容。
但是安陵容的意思很明确——不急,关着慢慢审,那“通敌叛国”的罪名,总要物尽其用。
延禧宫里,敬妃抚着窗棂上新糊的明纸,神色平静。
她自知不在那权力核心,反倒落得清闲。
如今她守着胧月,看小女儿一日日长开,便觉得日子也有了盼头。
什么权柄恩宠,都不及胧月软软唤她一声“额娘”来得实在。
这几日胧月说要小老虎,她正学着剪。
有女万事足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