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枚玉环皆质地莹润,色泽饱满,
更为奇特的是,它们雕琢得浑然天成,毫无瑕疵,显然是由一块绝世好玉精心打磨而成。
然而,这九枚玉环并非独立存在,它们竟彼此嵌套,环环相扣,紧密地组成一个整体,毫无缝隙,仿佛天生便是如此。
摩格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
“此乃我部‘九连玉环’,相传为天山神玉所化,九环相连,象征着天地圆满、循环不息。我部历代智者皆言,此乃天神所赐,浑然一体,凡人之力绝无法将其分开。”
他举起玉环展示道:
“本汗想借此旷世奇珍,请教天朝博学广慧之士,可有良法,能解此环,使其分而独立?若能有幸得解,本汗心悦诚服,更感天朝智慧如海,深不可测!”
话音刚落,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几位上前尝试的宗室子弟和工部官员,皆颓然退下,额上已沁出细汗。
摩格可汗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明显,他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端坐御座的雍正脸上。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天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难道竟无人能解我部族这小小玩物吗?”
雍正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点了一下,眼神已微微冷了下来。
这已非请教,而是赤裸裸的发难。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吞噬一切之际,那个清越从容的声音再次响起:
“皇上,臣妾有一言。”
众人望去,只见莞妃甄嬛已缓步走出,向雍正行礼。
她今日穿着得体的朝服,仪态万方。
安陵容的心猛地揪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看到摩格在甄嬛出声时眼中出的精光,有欣赏,也有探究。
雍正看着甄嬛,颔首准允。
摩格不屑道:“请娘娘指教。”
甄嬛行至殿中,并未像旁人那样去仔细观察玉环的接口,而是对摩格可汗淡然一笑:
“可汗此宝,果然巧夺天工,浑然天成。天神所赐之物,自有其深意。凡俗之人,总想着如何以技巧破解,却忘了,有时天意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的话意味深长。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却清晰的声音从敬妃席位方向传来:
“皇阿玛,这个圈圈好漂亮,可是它让你不高兴了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胧月公主仰着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和担忧。
敬妃冯若昭连忙轻轻拉她,低声道:“胧月,不可胡闹。”
甄嬛顺势对摩格道:
“可汗请看,连孩童都感知到此物带来的并非祥和。天神若赐下圆满,又怎会让其成为挑起纷争的由头?或许,我们都误解了天神的用意。”
摩格眉头紧皱,尚未理解甄嬛话中深意。
突然,胧月挣脱了敬妃的手,像一只灵巧的小鹿般跑到了大殿中央。
她伸出小手,一把抓过那九连玉环。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彻整个大殿。
那象征天地圆满、循环不息的九连玉环,重重地摔在金砖之上,瞬间碎裂成数片,玉屑飞溅。
胧月拍着手笑着道:“皇阿玛!我解开啦!”
皇上龙颜大悦,敬妃已疾步至殿中,将胧月紧紧护在怀里带离。
摩格可汗脸上的肌肉剧烈抽动,震惊、愤怒、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他猛地站起身,眼看就要发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甄嬛声音却异常沉稳:“可汗!请暂息雷霆之怒!本宫以为,此非祸事,实乃天降吉兆!”
摩格目光一凝:“哦?吉兆?”
甄嬛拾起地上一片碎玉,举至眼前,朗声道:
“可汗曾言,此环‘凡人之力绝无法分开’。如今,分开它的,确非凡人之力,而是孩童至纯至真之心!胧月公主乃皇上掌珠,心思纯净,最近天道。她的举动,岂不正是代表了天意?”
她转向脸色铁青的摩格,一字一句道:
“天神或许正是借公主之手告诉我们,固守的‘圆满’若已成了阻碍和睦的枷锁,便当破而后立。九玉虽碎,却打破了‘不可解’的迷思,正如可汗此次入京,不正是为了打破隔阂,与我朝开创一番新的局面吗?旧的形态已去,新的情谊方能如这新生之玉,此乃‘破茧成蝶’之吉兆啊。”
殿内寂静片刻后,顿时响起一片附和赞叹之声。
雍正朗声大笑:
“好!好一个‘破茧成蝶’!好一个天意吉兆!莞妃所言,深得朕心!”
他看向摩格:“可汗,稚子无心,天意难违。朕定当命内府寻访绝世美玉,加倍赔偿可汗。”
摩格可汗死死地盯着甄嬛,胸膛起伏。
那股被挫败的怒火,与对甄嬛智慧和胆识的灼热占有欲,在他眼中交织。
他最终强行压下所有情绪,抚胸躬身,声音沙哑:
“天意如此,本汗无话可说。娘娘智慧,通神达天,本汗拜服。”
危机解除,殿内重现欢庆气氛。
唯有安陵容,在一片喧闹中感到刺骨的寒冷。
她看着摩格退回座位时那阴沉而势在必得的眼神,再看向光芒万丈的甄嬛,心中的恐慌如野草般疯长。
那个眼神,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
又过了一日,晚间。
安陵容带着浮金,沿着池畔漫无目的地走着。
夜风带着水汽拂面,稍解烦闷。
正兀自出神,忽听得假山石后传来一声极低的轻咳。
安陵容脚步一顿,警觉地抬眼望去,却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自暗处缓步走出。
月色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
正是钮祜禄讷亲。
若是平日,安陵容或会勾起唇角,用带着几分柔弱又几分挑逗的语气,似真似假地撩拨他两句。
将这枚对自己隐约有好感的棋子牢牢握在掌心。
但此刻,她实在心绪烦乱,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连敷衍的笑意都挤不出来。
钮祜禄讷亲行了一礼,道:“微臣参见柔妃娘娘。”
“大人。”她微微颔首,语气疏离,准备径直离开。
然而,讷亲却并未如往常那般退让,反而上前一步,挡住了去路。
他神色间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与急切,目光迅速扫视四周,确定无人留意这片僻静角落。
这才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
“娘娘,臣并非有意惊扰。只是今日,臣奉命往勤政殿外戍守,偶然听得殿内争执之声。”
安陵容本不欲多言,闻言却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抬眼看他。
讷亲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每一个字却都像重锤砸在安陵容心上:
“臣听见,可汗摩格向皇上直言,说他倾慕莞妃娘娘智慧无双,风华绝代,愿以准噶尔部永世称臣、边境百年和平为聘,求娶莞妃娘娘为他的阏氏,谓此乃化干戈为玉帛之最佳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