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却蹙起秀眉:“此法虽可保全性命,但剪秋怎会甘心领受这等安排?只怕宁死。”
沈眉庄接口道:“若这旨意……并非恩典,而是不得不遵的圣旨呢?皇命难违,或许由不得她不肯。”
安陵容缓缓点头:
“若由皇后亲自下旨‘恩赏’,为他二人赐婚……一来,全了皇后‘仁厚’的名声,保全了剪秋的性命,显得她宽宏大量。二来……”
她语气微顿,带上一丝冷意,“经此一事,剪秋纵有万分忠心,被主子如此当作弃子,心中岂能毫无怨怼?这步棋,或许能逼出我们想要的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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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晚。
皇后心中烦闷,信步踱至景仁宫庭院中。
忽见一名小宫女紧贴着墙根,脚步匆匆,似要悄无声息地溜过去,竟未察觉皇后的存在。
皇后不由蹙起眉头。
身旁的染冬见状,立刻扬声喝道:
“那边那个!鬼鬼祟祟的,过来回话!”
那小宫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慌忙转身小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奴……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染冬面色严肃,质问道:“你叫什么?方才做什么去了?见了娘娘竟敢不行礼问安?”
小宫女吓得头也不敢抬,哆哆嗦嗦地回道:
“奴婢叫小桃……奴婢方才……方才……”
她支支吾吾,眼神闪烁,更显可疑。
染冬厉声斥道:“在主子面前还敢隐瞒!再不从实招来,仔细你的皮!”
小桃被这一吓,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连连磕头: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只是去了慎刑司外面……给……给剪秋姐姐放了一束花……”
她声音越说越低,充满恐惧。
皇后闻言,眉头锁得更紧:“为何要给她送花?”
小桃抽噎着,似豁出去般道:
“近日宫中都在传言,说剪秋姐姐不日便要被……被赐死了!”
皇后心头火起,怒斥道:“荒谬!何处传来的胡言乱语?”
小桃伏在地上,哭得更加厉害:
“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说他们败坏了承乾宫的颜面,娘娘座下容不得这般腌臜事,为保中宫清誉,必定要……要赐死剪秋姐姐和江公公,以儆效尤……”
这番话如同冰锥,刺得皇后一阵眩晕,几乎要犯头风。
她确实曾动过让剪秋“畏罪自裁”、一了百了的念头。
剪秋经手太多见不得光的事,心也养大了,如今折在慎刑司里,锐气尽失,只怕满腔的怨愤早已盖过了往日忠心。
这般心性,留着她,迟早反噬其身。
倒是那江福海……
虽在诸多事体上也都有参与,但眼下承乾宫还真寻不出比他更得用的首领太监。
他根基在那,里里外外的关节倒也熟悉。
罢了,冷他些时日,让他知道怕了,往后或许还能当一步暗棋用着。
是弃是留,端看何时需要,又如何拿捏了。
可如今这流言竟抢先一步传得沸沸扬扬,直指她冷血无情、刻薄寡恩!
若剪秋此刻真的死了,岂不正坐实了这传言?
她这贤德之名必将荡然无存。
染冬见状,忙厉声命令小桃管好自己的嘴,不得再胡言乱语,随即将其斥退。
她小心搀扶着面色苍白的皇后回到内殿歇息。
皇后扶着额角,坐在案几前,心中波澜起伏。
染冬轻声问道:“娘娘,您可是在为剪秋和江公公之事忧心?”
皇后假意叹息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虚伪的怜悯:
“是啊……剪秋和江福海毕竟侍奉本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虽犯下大错,但若真因此丢了性命,本宫竟觉得有些过于严苛了。”
染冬心中一片冰凉。
她与剪秋、绘春、绣夏一同入宫,情分非同一般。
当日剪秋为了从火场中救出皇后,容颜受损,从此只能隐于幕后。
如今皇后阴谋败露,竟毫不犹豫地将这忠仆推出去顶罪!
小桃的话,让她不禁生出唇亡齿寒之感。
念及此,染冬压下心绪,顺着皇后的话,缓缓劝道:
“娘娘仁慈。如今宫里宫外,因前朝之事,已多有流言蜚语。若此时再严惩剪秋,只怕……那些不懂事的下人,会更肆意议论中宫严苛,于娘娘清誉恐有损无益。”
皇后眼皮微跳,沉默不语。
她何尝不知流言凶猛。
片刻后,皇后缓缓说道:
“本宫倒是想起一桩前朝旧例。听闻先帝爷在时,也有宫女太监结为对食之事被告发,当时的主位并未严惩,反而请旨给他们赐婚。外人反而赞其处理宽仁。”
染冬立刻心领神会,忙接口道:
“娘娘圣明!若是剪秋与江福海之事,也能依此例了结……外人只会赞颂娘娘胸襟广阔,对待犯错的旧仆尚且如此仁至义尽,谁还会记得那些起因?反倒变成了彰显娘娘德行的美谈。”
皇后眼中精光一闪,显然被彻底说动了。
这确实是个挽回名声、扭转局面的绝佳法子。
将一桩丑闻转化为一桩“仁德之事”。
剪秋活着,总比死了变成他攻讦自己的工具要好。
而且,将她赐给江福海那个阉人,或许还能让江福海感恩戴德,日后另有用处。
染冬见皇后意动,最后轻声道:
“只是……此事关乎宫廷规矩,最终还需皇上首肯。若由娘娘亲自向皇上陈情,言明此举是为顾全皇家体面、彰显仁德,皇上素来敬重娘娘,必能体会娘娘的深意。”
皇后沉思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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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雍正正在批阅奏折,听闻皇后求见,略感意外,仍宣了她进来。
只见皇后并未盛装,只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宫装,面色带着几分憔悴与愧悔,入内后便深深一福:
“皇上,臣妾有罪,特来向皇上请罪并陈情。”
雍正搁下朱笔,淡淡道:“何事?”
皇后抬起眼,恳切道:“臣妾驭下无方,竟未能及早察觉剪秋与江福海二人之间的私情,以致酿成今日之祸,损及皇家颜面,臣妾实在羞愧难当。”
她稍顿片刻,见雍正不语,便继续娓娓道来,语气愈发显得仁厚:
“如今静下心来细想,太后凤体违和,正值静养,宫中又有弘昭、静姝等年幼的皇子公主,实在不宜再见血光之事,恐冲撞了福泽。”
“再者,”她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近乎怜悯的语调,“臣妾暗中查问,那剪秋与江福海,虽是糊涂胆大,坏了规矩,但究其根本,竟也真是有几分情投意合在里头。臣妾想着,他们二人虽身份卑微,但这份心思,倒也……唉,也是可怜。”
雍正看着皇后,只淡淡道:“皇后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