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的脸色随着卫临的禀报，一层层沉了下去，最终凝成一片骇人的铁青。
他握着茶盏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青筋隐现。
“好一个‘仁善之地’！”皇雍正声音低沉，蕴含着风暴前的死寂。
“朕竟不知，天子脚下，竟藏匿着如此魑魅！”
他厉声道：“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慌忙躬身。
“即刻传果郡王允礼入宫觐见！”
果郡王允礼匆匆赶至养心殿。
雍正屏退左右，只留果郡王与卫临在场，将卫临所见简略说明，末了，道：
“果郡王，朕给你一道密旨，着你带一队可靠亲兵，彻查这善堂！朕要知道，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污秽，背后又到底是谁，在借这慈悲之名，行此伤天害理之事！”
果郡王领命，神色凝重，深知此事干系重大，立刻着手布置。
调查在极度隐秘又雷厉风行的状态下进行。
果郡王手段老辣，先是暗中封锁消息，控制所有出入人员，随后亲自带人突击查抄了善堂的账房与管事居所。
不查则已，一查之下，便是石破天惊！
搜出的密账与往来信函，清晰地揭示出这善堂竟是一个规模庞大、组织严密的肮脏窝点。
他们将被收养的孩童，尤其是清秀年幼的，视为“奇货”。
暗中制作名册画像，依“品相”明码标价，秘密送往一些有特殊癖好的达官贵人府邸，供其狎玩取乐！
其间手段之下作，令人发指！
而所有线索，最终都隐隐指向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幕后主使。
皇后的母族，乌拉那拉氏！
这善堂，竟变成了维系权贵关系、满足龌龊欲望的后花园！
证据确凿，摆在雍正御案之上。
雍正看完最后一份供词，气得浑身发抖。
“乌拉那拉氏！好一个乌拉那拉氏！竟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玷污爱新觉罗氏颜面的勾当！”他额角青筋暴起。
盛怒之下，雍正毫不留情，即刻下旨：
善堂一应负责人、管事、打手，即刻锁拿，不必再审，一律就地抄斩，以儆效尤。
所有涉事达官贵人，无论品级高低，一经查实，革职拿问，严惩不贷。
至于乌拉那拉氏……
雍正眼中闪过极致的冰冷与厌恶。
虽因太后和皇后之故未能立刻株连全族，但其家族核心成员及直接参与此事的子弟，皆被革去官职爵位，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一场席卷京城的风暴骤然而起，又在一片血光与哭嚎中，以最残酷的方式落下帷幕。
那所曾标榜仁善的善堂，也被彻底查封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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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秋风都有些刺骨了。
雍正信步踏入长春宫时，身上仍带着一丝未曾散尽的凛冽气息。
室内却是暖香融融。
安陵容正轻声哼着歌谣哄静姝入睡，见皇帝突然到来，忙欲起身行礼。
雍正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女儿恬静的睡颜上，紧绷的神色方才缓和了几分。
他在外间榻上等着，等到安陵容走出来，放下了帐子，只道静姝已是熟睡了。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开口道：“容儿，多亏了你。”
安陵容闻言，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皇上何出此言？”
“善堂之事。”雍正沉声道，语气沉重，“若非你当日提议义诊积福，朕又如何能洞察那藏于仁善皮囊下的弥天罪恶？你之功，不在救一人，而在救众生。朕心甚慰。”
安陵容忙低下头，谦逊道：
“臣妾愚钝，只是尽一份心意为太后和皇上祈福罢了，能揭此丑事造福百姓，是皇上仁德，臣妾不敢居功。”
雍正颔首，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赞赏：
“朕已下旨，由国库拨银，于京中另择清净之地兴建‘济幼堂’，专司收养这些无家可归的孩童，定立章程，派专员管辖，绝不容此类恶行再度发生。”
安陵容眼中适时泛起感动与欣慰的光芒：
“皇上圣明！如此，那些孩子总算有了真正的归宿，不必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了。”
她略一沉吟，仿佛想起什么，声音更加柔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说起孩童……皇上，臣妾的母亲，近日常递信入宫，言及见京中诸多孤苦女童，无所依傍，甚为怜惜。她蒙皇上天恩，赐予诰命，衣食无忧，常感念皇恩浩荡，便想以此残年，再为朝廷、为皇上尽一份心力。”
雍正抬眼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安陵容得到鼓励，继续柔声道：
“母亲她想自出资财，于京中创办一处女学，不拘是济幼堂的女童，或是家中贫寒无力供养的女儿，皆可收入其中。不必学那高深道理，只求能读书识字，明些事理，懂些女红技艺，将来无论出嫁还是立身，总能多些底气，不至被人轻易欺瞒哄骗了去。”
雍正闻言，目光落在安陵容沉静的眉眼间，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缓缓道：
“不曾想你母亲，一个妇道人家，竟也有这般眼界与胸襟。创办女学，教化孤弱，非寻常深宅妇人所敢想、所能为。看来这份仁善与慧心，你们母女倒是一脉相承，自是一体的。”
安陵容微微垂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
“臣妾私心想着，母亲年岁已高，臣妾又不能常伴左右。若她膝下能有些孩童环绕，读书嬉戏，热闹些，也可稍解寂寥……如此，也算是全了臣妾这份无法亲身尽孝的遗憾之心。”
语毕，她便眼帘低垂，静候圣意。
雍正听完，沉吟片刻。
此举虽无先例可循，但确是惠及孤弱、宣扬教化的良善之举。
正值善堂丑闻震动人心之际，此举不仅能安抚民心，更能彰显皇家恩泽普惠四海之德。
由一位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主持，既合乎礼法体统，又不至于过于招摇。
思及此，他面色愈发缓和，伸手将安陵容揽至身旁，温声道：
“难为你母亲有此慈悲胸怀，时刻不忘朝廷恩典，体恤孤苦。朕准了。便让她依着心意去做，若遇上什么难处，尽管让你来回朕。若此事办得妥当，朕必不吝恩赏。”
安陵容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恭谨柔顺，依礼谢恩：
“臣妾代母亲，叩谢皇上恩典！”
雍正握着她的手，似有所感，缓缓颔首道：
“让天下女子皆能读书明理，知礼守节，亦是盛世气象。此事，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