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吐出的铜鞭链接落在焦土上,锈迹斑斑,断裂处参差如兽齿啃噬。陈墨俯身拾起,指尖触到金属瞬间,左臂胎记骤然灼烫,玉佩裂痕中金纹微微震颤,仿佛与这残物产生共鸣。
他将链节收入怀中,目光扫过石碑底部。那“鬼”字笔画深处有细微裂痕,呈放射状延展,似曾遭重击。他取出草编蚱蜢,置于碑前地面,以本源之力轻引。蚱蜢腹部弯月刻痕泛起微光,与石碑裂痕投影缓缓重合,一道淡银色足迹自尘土浮现,指向遗址深处。
百步之外,焦黑坑洞半掩于碎石之下。坑内散落数枚灰黑色钉状物,表面刻满扭曲符文,正是楚璃曾提及的“魂钉”残片。断裂锁链缠绕其上,材质与铜鞭一致。他蹲下身,指腹抚过坑壁,泥土尚存一丝阴寒,显然不久前方有人在此停留。
鬼市即将开启。
雾从地底升起,非寻常水汽,而是由死寂之地积年怨念凝成的阴雾。雾流涌动间,空中浮现出轮廓模糊的摊位,灯笼无火自明,布幡上写着“卖梦”“换命”“典魂”等字样。入口处立着两名黑衣守卫,面覆铁面具,手持长戟,静默如雕塑。
陈墨撕下衣角,咬破指尖,将血涂抹于脸颊与脖颈,伪装成重伤未愈之态。血腥气散出刹那,雾中通道微微扭曲,守卫未动,但他已感知到一股审视之力扫过全身。片刻后,通道稳定,他迈步而入。
市集内规则森严。商贩皆戴面具,交易时不得直视对方双目,更不可追问来历。一人因摘下面具叫卖“前世记忆”,话音未落便被黑衣守卫拖入雾中,再无声息。
他在边缘游走,观察各摊所售之物。有贩卖断指的盲妇,称其能窥见未来;有收购眼泪的独眼老者,按悲痛程度定价。直至集市中央偏北,见一灰袍老者静坐于石墩之上,面前仅摆一块黑石,上书四字——“知你所寻”。
字体歪斜,却与楚璃玉笺中断笔划痕完全一致。
陈墨驻足。老者不动,只抬起右手,食指轻点黑石表面,动作缓慢却坚定,示意献出等价之物。
他翻检储物袋,灵丹早已耗尽,兵器唯有赤焰珠藏于暗袋不便示人。最终取出一株干枯灵草——九阳还魂草。此草得自天脊秘境外围,本为救母所备,多年未曾使用,药性尚存三成。
他将草叶放上黑石。
草叶触及石面瞬间,颜色迅速褪去,由青转黄,再化为灰烬,随风飘散。黑石无声裂开,从中露出一张泛黄残图。
地图绘有连绵群山,标注为中州西部。一处山谷被红笔圈出,旁注八字:“血钉阵眼,囚魂之所”。字迹凌厉,墨色深沉,显然刚写不久。
老者首次抬头。斗笠下,双目无瞳,白茫茫一片,却似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他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磨骨:
“速去,迟则魂散。”
话音落下,连人带摊在雾中淡去,如同从未存在。
陈墨握紧地图,指节发白。血钉阵眼——血魂宗禁术之一,以九根魂钉钉入强者神识要穴,封锁意识,抽取精魄维持阵法运转。若楚璃被囚于此,每拖延一刻,神魂便多一分崩解之危。
他闭目,试图唤出心音。识海依旧空寂,素衣女子未曾现身。但这并非第一次失联,他知道,有些路必须独自前行。
将地图贴身藏于内襟,靠近心脏位置。那里还有灵雀残魂,微光未灭。他低声道:“再等等。”
转身离开鬼市范围,雾气渐稀,阳光重新洒落荒原。石碑仍在原地,但“鬼”字已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
他站在遗址边缘,望向东南方。中州主城尚远,途中必经数道关卡,更有诸多隐秘势力盘踞。单凭一张残图,难以确认具体方位。但地图上的山脉走势与《星渊录》残页某段记载隐隐对应,若能结合两者,或可定位准确坐标。
行至官道岔口,他停下脚步。左侧通往边陲小镇,右侧深入山野古道。根据蚱蜢最后一次反应的方向,应走右路。
刚抬脚,忽觉胸口一热。地图所在位置竟微微发烫,同时玉佩裂痕中金纹流动加快,胎记随之跳动。他立刻取出地图,发现红圈山谷的位置正渗出一丝极细的金线,如同活物般在纸上缓缓延伸,最终指向一个新标记——一座孤峰,峰顶似有建筑轮廓。
标记下方多出两字小楷:“天机”。
他瞳孔微缩。
这不是原本就有的内容。
地图正在变化,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牵引,自行补全信息。而这种力量,与他体内的本源共鸣同源。
他迅速收起地图,警惕环顾四周。雾已散尽,天地清明,不见任何异常波动。但刚才的变化绝非幻觉。这张图不只是线索,更像是一个活的指引工具,唯有执钥者才能激活其真正用途。
风卷起他的粗布衣角,束发草绳晃动。他不再犹豫,踏上右侧古道。
道路崎岖,两侧林木高耸,遮蔽天光。他保持匀速前行,每一步都以“势”引导地脉微动,减少体力消耗。灵宫稳固,气息内敛,外人难察其修为深浅。
约半个时辰后,抵达一处废弃驿站。门板歪斜,屋内积尘寸许,显然久无人至。他走入角落,背靠墙壁坐下,取出地图再次查验。
金线仍在延伸,孤峰标记愈发清晰,甚至显现出建筑细节——飞檐翘角,形制古老,似为观星之台。而“血钉阵眼”四字开始淡化,仿佛完成使命即将消失。
就在此时,地图边缘空白处浮现出几道细密划痕,排列成阵。他猛然认出——这是楚璃惯用的触灵术留下的微型符印,用于传递加密信息。
他立刻以指腹轻触符印,注入一丝本源之力。
符印亮起微光,随即隐去。与此同时,袖口夹层中的草编蚱蜢轻轻一颤,腹部弯月纹闪过一道银芒。
信息已接收。
他闭目感应,一段极其微弱的波动自蚱蜢传来——不是语言,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方向性的牵引,如同磁针指向北极。
牵引方向,正是地图上那座孤峰。
他睁眼,站起身。窗外日头偏西,余晖洒在桌面积尘上,映出一道斜影。
他伸手拂去灰尘,掌心留下五道清晰印痕。
然后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