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公府的大门,在冯渊身后缓缓合上。
那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一道分界线。
将朝堂上的风云诡谲,与府内的宁静安逸,彻底隔开。
下人们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看见国公爷的脸,平静得像一口深井,看不见底。
也看不见一丝波澜。
被夺了京营节度使,那是天大的事。
可他回来,步履依旧沉稳,眼神依旧淡漠。
仿佛只是脱下了一件不合身的外袍。
“都下去。”
他穿过回廊,走进了后园。
秋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暖意,透过稀疏的枝叶,洒在地上,光影斑驳。
他停在一处暖阁前。
发现甄英莲正蹲在廊下,用一根小木棍,逗弄着一只打盹的狸猫。
她嘴里发出“咪咪”的轻唤,神情专注,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英莲。”
冯渊唤她。
甄英莲的身子一僵,那只狸猫受了惊,“嗖”地一下窜进了花丛。
她连忙起身,转过来,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爷……”
冯渊看着她。
看着她那张纯真又带着一丝怯意的脸,看着她眉心那点小小的胭脂痣。
他忽然笑了。
“天气不错。”
他说。
“陪我进去,喝杯茶。”
他推开暖阁的门,走了进去。
甄英莲犹豫了一下,还是小步跟了进去。
暖阁里,陈设简单。
一张软榻,一张琴桌,还有几盆长势正好的兰花。
阳光从雕花的窗格里透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金色的暖光。
空气里,有兰花的幽香,和阳光的味道。
冯渊没有坐下。
他走到甄英莲面前,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甄英莲的睫毛,像蝶翼一样颤抖着,不敢看他。
“爷………”
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冯渊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滑到她的脖颈,再到她玲珑的锁骨。
他的手指,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有些粗糙。
划过她细腻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甄英莲的脸,瞬间红透了。
她感觉到那只手,解开了她衣领的盘扣。
一件,又一件。
外衣滑落在地,悄无声息。
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白得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她闭上眼,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她像一株被移植到温室里的菟丝花,只能依附着这棵大树,才能活下去。
冯渊将她抱起,放在了那张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
窗外的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
妙玉端着一盅刚炖好的雪蛤,正准备送去给邢岫烟。
她走在抄手游廊上,心情难得的宁静。
看着岫烟和黛玉她们脸上洋溢的幸福,她那颗古井无波的心,也泛起了几丝暖意。
路过那间暖阁时,她听见了里面传来一丝异样的声响。
很轻,很压抑。
像小猫的呜咽。
她脚步一顿。
这间暖阁,极少有人来。
门,虚掩着。
一道缝隙,泄露出满室的金光,和一丝旖旎的喘息。
鬼使神差地,她停住了脚步。
她朝着那道门缝,看了一眼。
只一眼。
她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又是这样。
他身下的女子,她认得。
是甄英莲。
那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丫头。
此刻,她脸上满是泪痕,眼神迷离,红唇微张,发出破碎的呻吟。
那不是痛苦。
而是一种沉沦的,绝望的欢愉。
妙玉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手里的托盘,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盅盖与瓷碗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
声音不大,在寂静的清晨,却格外刺耳。
暖阁内的动作,停了。
冯渊缓缓地,转过头。
他的发丝有些凌乱,额上带着薄汗,眼神里还残留着未褪的情欲。
可那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清明。
他看着门外的妙玉。
没有惊讶,没有羞恼。
甚至,他的嘴角,还勾起了一抹玩味的,残忍的笑意。
那眼神,像是在说:
你看到了?
这,就是我。
这,就是你选择的归宿。
妙玉的脸,瞬间凉透了。
她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什么佛法,什么清修,什么高洁。
在这一刻,被这个男人一个眼神,击得粉碎。
她狼狈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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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燕国公冯渊,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过问任何兵部的事。
他成了神京城里,最出名的风流公爷。
白日,他在府中与妻妾厮混。
夜里,他便流连于秦楼楚馆,各大酒楼。
他与柳湘莲称兄道弟,跟贾琏推杯换盏。
甚至还养了几个清客,每日陪着他吟诗作对,品评书画。
只是他作的诗,再没有了“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杀伐之气。
写的,都是些“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的香艳句子。
整个神京城的权贵圈子,都在看他的笑话。
“听说了吗?那燕国公,被夺了兵权,就彻底废了。”
“可不是嘛,到底是年轻,受不得挫折。”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可惜了,可惜了。”
忠顺王府。
环泌听着手下的回报,端着茶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么说,他最近,真的只顾着风花雪月了?”
“回王爷,千真万确。几乎没有一刻离了女人床的。”
“哈哈哈哈!”
忠顺王大笑起来。
“好!好啊!”
“本王还以为,他是一头喂不熟的狼。”
“没想到,拔了他的牙,他就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了!”
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与快意。
“由他去吧。”
“一个沉迷酒色的废物,构不成威胁了。”
“盯着北静王和老六那边,那才是正事。”
紫禁城,御书房。
皇帝环汔,也听到了类似的奏报。
他看着奏折上,御史弹劾冯渊“生活奢靡,有亏官箴”的字句,眉头舒展开来。
他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了两个字。
“知道了。”
然后,便将奏折扔在了一旁。
一头没有了爪牙的老虎,再怎么咆哮,也只是只大猫而已。
他更关心的,是太上皇的身体,是国库的亏空,是南方传来的水患。
冯渊这个名字,已经不值得他再费心神了。
夜,深了。
喧嚣了一整天的燕国公府,终于安静下来。
冯渊看着熟睡的尤二姐。
走到水盆边,将整张脸,埋进了冰冷的水里。
再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醉意和伪装,都被洗刷干净。
只剩下一片森然的冷。
他走到书桌前,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张地图。
那不是大吴的疆域图。
而是神京城的防卫图。
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地标记着一处处营房,一个个岗哨,一条条巡逻的路线。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像一条寻找猎物下口之处的毒蛇。
最后,他的指尖,停在了图上一个点上。
皇城。
窗外,月凉如水。
他的影子,被烛火拉长,投在墙上,像一头蛰伏的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