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缠缠绵绵，带着股化不开的陈腐气，浸透了宁荣街的青砖高墙。
百年荣宁二府，今日门庭寂静得异样，连平日里最跋扈的守门豪仆也敛了声气，只因今儿个是贾府一位老祖宗的百年祭日。
府内虽未大肆操办，但那股子无形的压抑，比往日更沉几分，压在每个人的脊梁上。
偏院一角，屋里光线晦暗，泛着一股不甚好闻的墨锭和旧书卷味儿，混杂着淡淡的潮气。贾环猛地睁开眼，额角一层细密的冷汗。
不是他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雕花繁复却显陈旧的床顶，帐子颜色半新不旧，空气里飘着冷寂的檀香。
一股全然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猛地砸进脑海，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贾政的冷眼、赵姨娘尖厉却无用的抱怨、宝玉众星捧月的刺眼、下人们表面恭敬实则轻蔑的打量……他是贾环，贾府的庶子，一个活得像个影子、连呼吸都似乎带着错的尴尬存在。
【叮——！】
一声极清脆、与这古旧环境格格不入的电子音在他脑中炸开。
【红颜攻略系统绑定成功！检测到宿主强烈不甘意识，致力于改写红楼命运，攻略芳心，逆转人生！】
【新手任务发布：向目标‘林黛玉’吟诵一句契合场景的诗词，引发其轻微情绪波动。任务奖励：天赋点‘过目不忘’。】
贾环，或者说此刻壳子里换了魂的贾环，撑着发沉的脑袋坐起身，低骂了一句现代国粹。穿越？系统？还是攻略向的？
他只想躺平做个咸鱼，这破系统是不是抓错人了？
窗外雨声淅沥，更衬得屋里死寂。他揉着发痛的额角，消化着这荒谬的现实。
那“过目不忘”的奖励像个诱人的鱼饵……在这遍地文豪的红楼世界，这天赋简直是作弊器。
“罢了……”他哑着嗓子自语，透着一股认命般的懒散，“闲着也是闲着。”
记忆里，这会儿黛玉应该在她那潇湘馆里对着秋雨伤怀。
他趿拉上鞋，随意披了件半旧的外袍，也懒得整理衣冠，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踱出了院门。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见他，多是草草行礼便避开，眼神里的怠慢几乎不加掩饰。贾环浑不在意，反而乐得清静。
潇湘馆内，冷翠幽深，几竿修竹被雨水洗得青翠欲滴，却也沾满了湿冷的愁意。
临窗的书案前，黛玉一身素衣，纤弱得仿佛要融进那一片朦胧雨雾里，眉尖若蹙，正望着窗外一株残芭蕉出神。
贾环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许是听得动静，黛玉微微侧首，见是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种隔绝在外的淡漠疏离，并未开口。
机会正好。贾环清了清嗓子，也懒得酝酿什么深情，就凭着那点穿越前应试教育残留的记忆，对着窗外凄清雨景，用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调子念道：“嗯……‘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诗是好诗，极应景。可他这念法，干巴巴的，没什么感情，完成任务的味道倒更重些。
然而，诗句落下的刹那——
黛玉猛地转回头，那双含情目倏然睁大，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骤然涌起一丝难以置信的潮红，指尖按在书页上，微微发颤。
她像是想说什么，唇动了动，却只逸出一声极轻的、气音般的噫叹。
【叮！目标‘林黛玉’情绪波动达标！任务完成！奖励发放！】
成了。贾环心下嘀咕，这系统要求还真低。他正打算功成身退，溜回去研究研究那个“过目不忘”怎么用——
【警告！未知错误！检测到超高强度、异常范围情感共鸣扩散！扩散中——】
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竟陡然带上一丝急促的尖锐！
几乎在同一瞬间——
“哐当——！”
王熙凤院里，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对着贾琏心腹小厮冷笑着对账的凤姐，手腕猛地一抖，那沉甸甸的黄花梨木算盘竟被她整个掀飞了出去，珠子哗啦啦砸了一地。
她霍然起身，心口毫无预兆地一阵狂跳，一股没由来的烦躁与悸动撞得她眼前发花，仿佛有什么东西脱了控。
“平儿！”她厉声喊，声音却莫名有些发颤，“出去看看！什么动静？”
缀锦楼内，迎春正独自对着一个棋局，手指捻着一枚白玉棋子，久久未落。
那声系统轻响仿佛直接炸在她耳边，她浑身一悸，手指猛地收紧，“啪”的一声脆响，那枚温润的棋子竟被她硬生生捏得裂开了纹路。
她茫然地抬起眼，望着窗外同样的秋雨，一股极其陌生、汹涌的情绪毫无征兆地淹没了她惯常的麻木，让她猝不及防。
而怡红院中，正和丫头们笑闹着、说着“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的宝玉，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捂住心口，脸色霎时雪白，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最重要之物被骤然掠夺撕扯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
“林妹妹……”他失神地喃喃一句，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下去，引得袭人晴雯等丫鬟惊惶尖叫，乱作一团！
“二爷！宝二爷你怎么了？！”
“快！快去请太医！！”
整个贾府内宅，仿佛被一道无形却剧烈的涟漪横扫而过，凡女儿之处，皆心潮骤起，波澜横生。源头，却皆指向那潇湘馆窗下，刚刚念了一句诗的庶子贾环。
而此刻，罪魁祸首贾环，却对这一切浑然未觉，他正被脑海里突然疯狂刷新的、密密麻麻的系统提示炸得头皮发麻——
【王熙芳心震动+99！好感度-10？+20？-5？……（混乱数据溢出）】
【贾迎春芳心震动+88！好感度+30！（异常）】
【贾惜春……探测失败……】
【麝月……】
【小红……】
一连串的名字和混乱数值瀑布般滚过，最后，一条猩红色的警告提示猛地弹出，占据了整个视野，字体狰狞：
【警告！核心攻略目标异常锁定！绑定不可解除！】
【终极攻略目标之一：贾政！】
【身份：宿主生父。】
【当前好感度：-50（极度厌恶）】
【任务终极目标：获取其100点满值好感度（倾慕之心）！】
贾环盯着那最后两行字，尤其是“贾政”这个名字后面刺眼的“倾慕之心”四个字，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让他四肢冰凉，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
他眼前几乎浮现出贾政那张古板严苛、永远写着“恨铁不成钢”怒其不争的脸……
“倾…倾慕……？”贾环喉咙发干，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无法置信的惊骇，“……系统我艹你大爷！”
几乎同时，窗外远处，隐隐传来一片混乱的喧嚣和人声，似乎正朝着怡红院的方向涌去，夹杂着丫鬟惊恐的哭喊和婆子们杂沓的脚步声。
雨，还在冷冷地下着，敲打着竹叶，也敲打着贾环瞬间如坠冰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