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撞进那道金光的瞬间,归墟剑自动横在胸前,剑脊一震,把迎面压来的法则乱流劈成两半。心口那块染血布帛像是活了,顺着血脉往骨头缝里钻,烫得我皮肉发颤。可我没空管它——头顶天门就在眼前,三十三层台阶悬浮虚空,最上头那扇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暗红。
持国天王依旧打坐着,琵琶横膝,断弦垂落。
风停了。
不是自然停的,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掐住的。连我的呼吸都被压成一条细线,肺里像塞满了铁砂。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锈剑上。
“师兄。”我哑着嗓子开口,嗓子里还带着刚才咽下的血味,“你这弦,断得挺准。”
话音未落,脚下天宫基座轰然震动。一道道金光锁链破地而出,粗如殿柱,表面刻满密文,缠上来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这不是普通的禁制,是用三十三重天的神力凝出来的因果链,专锁逆天之人。
我站着没动。
锁链绕上小腿,勒进皮肉,火辣辣地疼。第二圈缠上腰,第三圈直扑脖颈——就在这时,我抬手,锈剑轻颤,剑尖不偏不倚点在那根断弦上。
叮。
一声轻响,不大,却让整片天地晃了一下。
“万年前你说,断弦即战书。”我把剑往前送了半寸,剑尖与琴丝相触处泛起一圈涟漪,“现在,我接招。”
刹那间,锁链猛收,几乎要把我绞成碎块。可我也等这一刻很久了。
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归墟剑上。锈皮“簌”地剥落,露出底下暗金纹路,那“咎”字一闪而逝。紧接着,其余六柄锈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从九幽各地冲天而起——东海海底、北漠冰窟、南岭古墓、西荒废城……七道剑光撕裂云层,环绕天宫基座盘旋一周,齐齐插入地面七处凹槽。
七芒星阵亮起。
“天规不可违!”
一声齐喝自四方炸响。南方增长天王提青锋长刀,西方广目天王握赤鳞枪,北方多闻天王执混元伞,三人同时现身高台,兵器交击,金色法则之网当空罩下。
我抬头看了眼持国天王。
他还坐着,没睁眼,也没动。但我知道他在看我——就像当年在悬崖边,老头子把我推下去时,他也是一句话没说,只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够了。
我冷笑,双臂一振,七剑共鸣。赵无锋残魂在我体内猛然苏醒,司徒明的剑灵也自归墟剑中浮现,两股意识汇入经脉,七道剑意奔涌如江河决堤。
“你们守的是天规?”我一脚踹断一根锁链,反手将归墟剑掷向空中,“还是怕有人掀了你们这张吃人的桌子?”
剑悬于顶,其余六剑齐鸣响应。七光交汇,斩向法则之网。
第一道裂痕出现在正中。
第二道撕开西南角。
第三道——咔嚓!整张网崩了一角,三位天王身形齐晃,兵器脱手半寸。
“不可能!”多闻天王怒吼,“凡人岂能撼动天律?”
“我不是凡人。”我一步步踏上台阶,每走一步,脚下就有剑痕浮现,“我是那个被你们封印了九世、算计了二十七年、连桃酥都要数着嚼的——”
说到这儿,我顿了顿,咧嘴一笑:“账本都没记清的掌柜。”
最后一句落地,七剑齐斩。
因果锁链应声而断,漫天金屑如雨飘落。天宫剧烈摇晃,琉璃瓦片纷纷坠下,在半空化作飞灰。持国天王依旧不动,可他膝上的琵琶,又断了一根弦。
无声。
但我的剑听到了。
那是师兄弟间的暗号——接得住,多吃一块桃酥;接不住,挨揍。
我接住了。
所以,该算账了。
就在此时,天门顶端浮现出一道虚影。模糊、扭曲,像是被人强行拼凑出来的记忆残片。它开口,声音像是千万人同时低语:
“七剑共主,终堕轮回,何来归位?”
我没理它。
反而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旧疤,形状像枚缺角铜钱。我认得,这是小时候老头子拿戒尺抽的,理由是我算盘打得慢。
现在,我不急了。
我反手划破手掌,鲜血顺着剑槽流进归墟剑。七剑受血,齐齐震颤,剑身纹路逐一亮起,最终汇聚成七个古篆——
**善恶合一,斩断因果,唯我执剑。**
血光冲天,映照出我这些年来的影子:蜷在柜台打盹的我,用算盘敲柜三下的我,半夜偷偷擦剑的我,被砸了铺子还赖床不起的我……
这些画面非但没散,反而凝成一道道虚影,站在我身后,齐齐抬手。
九幽大陆降下七彩雨,每一滴都带着剑意。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剑中传来。
“无咎啊。”
是老头子。
“这剑,该叫‘斩天机’。”
话音落,七剑合一。一把通体漆黑、纹路似星河流转的长剑落入我手中。剑身无铭,却自有威压,压得三十三重天簌簌发抖。
归墟剑灵最后的声音响彻天际:“剑主归位倒计时——归零!”
天地静了一瞬。
四位天王同时低头,兵器垂地。持国天王终于睁了眼,看了我一眼,又缓缓闭上,身影渐渐淡去。
诸天神佛,无人敢言。
我握紧“斩天机”,剑指苍穹。雨水落在肩头,顺着剑脊滑下,滴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那滴水,还没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