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寂静。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连风都停下了。
就在这种极致的死寂里，一个谁也没料到的人，动了。
不是高坐太师椅上的老天师。
不是被万众瞩目，骑着青牛缓缓上来的李道然。
是张灵玉。
他站在汉白玉阶梯之首，身体仍旧颤抖。
额头冷汗还在往下滴。
但他眼中那份挣扎，到了现在，反而清晰起来，变作了绝然。
他的理智，在命令他原地不动，等师父发话。
可他道心里的那股冲动，那份对“清净”大道的渴望，早就彻底爆发了。
那是凡人渴求光明，飞蛾扑向火焰，求道者在无边黑暗中找到一丝真理之时的本能。
他等不了了。
也压不住了。
不等老天师发出任何指示，不等身边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张灵玉大步向前。
他快步走到通往上清宫的九十九级汉白玉阶梯最上方。
他正对着那道骑着青牛，还在缓缓行来的身影。
“灵玉！你干什么？！”
“师兄！快停下！”
张灵玉身后，几位天师府核心弟子终于惊醒。
他们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拉住张灵玉。
但已经晚了。
张灵玉没有回头。
他一把甩开身边师弟的阻拦。
“滚开！”他低喝一声，声音里压抑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股阴五雷的炁场瞬间爆发，震退了身边众人。
平台之上，数百双眼睛愕然看着。
观礼台上，十佬们瞪大眼睛，呼吸急促。
“这……这是搞什么？”
肖自在眼神晃了晃，嘴角都僵硬了。
“龙虎山的张灵玉，疯了吗？”王蔼皱着眉头，声音里压着怒气，“他这一动，意味着什么，他清楚吗？！”
吕慈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张灵玉，他的呼吸也重了几分，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张灵玉没有理会这些。
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神情庄重，整理了一下身上那身洁白的道袍。
这道袍，代表着天师府的脸面。
然后，他对着山道下方，那道还在缓缓走来的身影，猛地双膝跪地。
他整个身体俯了下去。
这是道门最崇高、最庄重的礼节。
五体投地。
只对三清祖师，以及开派祖师张道陵才行的叩拜大礼。
他的额头，没有半点犹豫。
实实在在磕在了冰冷坚硬的汉白玉石板上。
闷响传开，不大，却清晰地撞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
“他……他怎么敢？！”
平台上的天师府弟子们，身体都在颤抖。
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呼。
有人则吓得倒退半步。
这可不是玩笑！
张灵玉是老天师最看重的弟子，是天师府未来的继承人。
他这一拜，牵扯的不仅仅是他个人，更是整个天师府的尊严和脸面！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代掌教，这……”
天师府的几位宿老，也都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代掌教眉头紧锁，眼神死死盯着张灵玉。
他没想到，张灵玉会做出这样越轨的举动。
可张灵玉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更是目瞪口呆。
“天师府……罪孽弟子……张灵玉……”
张灵玉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他第一次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甚至带了颤抖。
那是道心激荡到了极致，压抑不住的表现。
但只一瞬。
他的声音变得坚定，响亮。
他将阴五雷的修为，将自己的道心和意志，全部灌注进了这声音里。
那声音在龙虎山巅回响。
“恭迎圣驾！！！”
四个字，震得山林激荡。
山风像是被他这声吼震散。
观礼台上的十佬，此刻人人变色。
“这小子，他……”解空大师双手合十，叹息一声，“他这是把自己的路，全部压在这位‘圣人’身上了啊。”
陆瑾脸色铁青，牙关紧咬。
他刚才就感应到了张灵玉道心的剧烈震荡，但没想到，张灵玉竟然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这一拜，意味着什么，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紧接着，张灵玉猛地抬起头。
他那张俊朗的脸上，此刻已经布满了泪水。
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
他眼神里，有痛苦，有挣扎，更有那种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渴求。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他此生最重要的一句话。
“请圣人……洗我道心！！！”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他喉咙最深处，带着血泪咆哮出来的。
这一拜，惊动整个龙虎山。
这一吼，震惊全场异人。
张灵玉将自己修行路上的心魔与困境，将自己“水脏”带来的所有痛苦。
都和这位“道祖显圣”的惊天大事，用最极端、最激烈的方式，死死绑在一起。
他把所有的问题，都一股脑推给了那个骑在青牛上的年轻人。
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他们死死盯着那道依旧平静的身影。
他们想知道。
这位神秘莫测的“圣人”，会如何回应？
又将如何回应天师府这位麒麟儿，这惊天动地的一拜！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汇聚到了李道然身上。
压力。
沉重如山的压力。
李道然的内心，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他坐在青牛背上，身姿挺拔，面色平静。
眼眸深邃，不露丝毫情绪。
这是他努力伪装出来的。
内心深处，他早就骂开了花。
“我去！这小子搞什么飞机？！”
“他真跪我了？还五体投地？”
“洗他道心？我洗谁的道心去？我自己心里都脏得要命！这谁能受得了？”
李道然心里慌乱，恨不得拔腿就跑。
张灵玉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他之前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老天师会问话。
十佬会审视。
甚至会有高手直接出手试探。
唯独没想过，竟然会有人直接跪下求他“洗道心”！
这超纲了啊！
系统也没教过他怎么应对这种场面！
“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李道然甚至有点怀疑，张灵玉是不是看穿他了。
想用这种方式，逼他露出马脚。
可看着张灵玉那张布满泪痕，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渴求的脸。
李道然又觉得不像。
这份绝望，这份执念，不是作假能演出来的。
“难道，这真的就是……机缘巧合？”
李道然心头涌起一个念头。
“这小子，恐怕是把我当成了摆脱阴五雷束缚的唯一希望了。”
李道然的冷汗，从麦色的皮肤下渗出。
他感受到了。
老天师那双浑浊却深邃的目光，正平静地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里，有一种沉重的探究。
所有十佬的目光，天师府众弟子的目光。
甚至，连山下观礼台上，那些看热闹的异人，此刻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盯着他。
等待着他的回应。
李道然内心挣扎得厉害。
如果他随便回应，说不定会露馅。
如果他长时间不回应，也会被当成心虚。
他到底要怎么办？
这可是张灵玉！
未来天师府的继承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