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整，财富大厦 28 层的写字楼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轻微送风声。张博涛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指尖捏着签字笔，正低头专注审批温家安提交的项目立项报告，笔尖在纸面悬停片刻，刚要落下时，一阵尖锐急促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像惊雷般打破了办公室里的静谧。
张博涛眉头微蹙，伸手从西装内袋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 “唐华电力 - 苏总” 几个字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唐华电力作为业内顶尖企业，此次若能达成合作，不仅能为公司带来上亿的订单，更能敲开华东地区新能源市场的大门，这对正处于扩张期的公司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苏总，您好您好！” 张博涛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指尖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百忙之中还劳烦您致电，有何吩咐？”
电话那头的苏总语气平和，却透着不容小觑的分量：“张总客气了，是这样，我们管理层近期梳理了合作意向企业，贵公司的技术储备和项目规划很对我们的胃口，计划下周带团队到贵公司实地考察，重点了解下你们的研发实力和在建项目的进展情况。”
“考察” 二字，恰似一颗碎石猝然坠入张博涛的心湖，瞬间激起圈圈叠叠的涟漪。他心头猛地一紧，激动与忐忑瞬间交织缠绕 —— 唐华电力的考察素来以严苛着称，从业务合作的全流程到精细化管理的每一处细节，再到毫厘不差的安全规范，无一不反复核验，稍有疏漏便可能与这难得的良机失之交臂。
但他深知此次合作的重要性，几乎是立刻定了定神，语气愈发恳切：“苏总，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非常欢迎贵公司考察团莅临指导，我马上安排专人负责接待事宜，一定把各项准备工作落实到位，保证让各位满意。”
“好，那我们后续再沟通具体时间。” 苏总简短回应后便挂断了电话。
张博涛握着手机站在走廊里，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立刻拨通了办公室主任鲁满林的电话。“鲁主任，立刻停下手里所有非紧急工作，优先对接唐华电力的考察接待事宜。”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地吩咐道，“第一，联系行政部把一楼的展示厅重新布置，重点突出咱们的核心技术专利和标杆项目案例；第二，让技术部准备详细的项目进展报告，特别是新能源储能项目的实验数据，必须精准无误；第三，预定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安排专车接送，餐饮要提前了解考察团成员的饮食禁忌；第四，拟定一份接待流程表，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汇报。”
“好的张总，我马上去办！” 电话那头的鲁满林不敢怠慢，应声后立刻传来纸笔翻动的声音。
挂断电话，张博涛正准备返回会议室，办公室的门却被轻轻敲响。“进。”
他话音刚落，财务总监魏明就推门而入，脸上带着难掩的焦灼，手里攥着一叠文件。“张总，出了点麻烦。”
魏明走到办公桌前，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关于收购青岛通达船运公司的事，卡在市场监管局的工商登记变更上了，我们提交的所有手续都是齐全的，反复核对了好几遍，可那边就是拖着不批，问具体原因也说不清楚。”
张博涛拿起文件翻了翻，里面的股东会决议、股权转让协议、资产审计报告等一应俱全，签字盖章都毫无纰漏。“青岛通达公司那边的谢总又来催了？”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可不是嘛，谢总今天上午就打了三个电话，追问股权转让款的支付时间，还说要是再拖下去，可能要考虑解除收购协议了。” 魏明叹了口气，“咱们前期已经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做尽调，要是真黄了，损失可就大了。”
张博涛靠在椅背上，手指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了。” 他抬眼看向魏明，语气坚定，“你先回去，工商变更的事我来想办法，找相关领导协调一下。”
魏明点点头，忧心忡忡地退出了办公室。
张博涛立刻翻开手机通讯录，逐一拨打相熟的领导电话。“王局，您好，打扰了，想请教下市场监管局那边……”
“李主任，麻烦问一下，您认识市场监管局负责工商变更的领导吗？”
然而，电话打了四五个，得到的回复都是 “不太熟悉”“没直接对接过”，这让他心里愈发沉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议室里还等着他继续开会，唐华电力的接待工作需要统筹，青岛的收购案又卡得死死的，各种琐事像潮水般涌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忙完手头的紧急工作，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办公室里的同事陆续下班，只剩下他还在整理唐华电力的接待方案。
这时，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跃的 “林琼” 两个字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几分。
“亲爱的，你下班了吗？” 电话里传来林琼轻快的声音，像一缕春风拂过心田。
张博涛看了眼腕表，已经六点半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快了，刚把手头的事忙完，你在哪呢？”
“我在东三环的‘纱羽’婚纱店呢，看中了几款婚纱，都特别喜欢，拿不定主意，你快来帮我看看哪个最好看！” 林琼的语气里满是期待。
“好嘞，等着我，马上到！” 张博涛收拾好文件，抓起西装外套就快步走出办公室，电梯里对着镜面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领带，疲惫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
驱车赶到婚纱店时，门口的暖黄色灯光正温柔地洒在玻璃窗上，映出里面陈列的一件件精美婚纱。
推开门，悠扬的钢琴曲扑面而来，林琼一眼就看到了他，立刻笑着跑过来，双手亲昵地搂住他的腰，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你可算来了！快跟我来，我都等不及让你看了。”
张博涛顺势搂住她的肩膀，目光落在她脸上，笑着调侃：“我们林大美女不管穿什么都好看，还用得着我选？”
“你少贫嘴了！” 林琼嗔怪地拍了他一下，拉着他走到衣架前，“我已经挑了三款，这就去试穿，你必须认真点评，不许敷衍！”
说完，她在店员的引导下，拿起一款绣着精致珍珠和蕾丝的古典婚纱，裙摆上缀着层层叠叠的薄纱，像极了童话里的公主裙，笑着走向试衣间。
张博涛找了个沙发坐下，看着试衣间的门缓缓关上，心里的烦心事似乎也暂时被隔绝了。店员端来一杯温水，笑着说：“先生，您太太眼光真好，这款是我们店的限量款，全市就这一件，很多新娘都慕名而来呢。”
他笑着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试衣间的方向。没过多久，试衣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林琼穿着婚纱缓缓走了出来。
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身上，珍珠蕾丝在光线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收腰设计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每走一步都像踏在云朵上。她的头发松松地挽起，露出优美的天鹅颈，脸上带着羞涩又喜悦的笑容，眼神明亮得像星星。
张博涛瞬间看呆了，手里的水杯差点滑落。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喉结动了动，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太…… 太漂亮了。” 他伸出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目光里满是惊艳，“这身婚纱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古典又优雅，真像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公主。”
林琼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转了一圈，裙摆随之扬起，像绽放的花朵。“真的好看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当然！” 张博涛重重地点头，转头对店员说，“就选这款了，麻烦帮我们包起来。”
“好的先生！” 店员笑着应道，连忙上前为林琼取下婚纱，拿去包装。
林琼换回自己的衣服，拿着包装好的婚纱，和张博涛一起走出了婚纱店。夜色渐浓，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笼罩着街道。
“太晚了，咱们就在附近吃点饭吧？” 张博涛看了眼四周，提议道。
“好呀，你想吃什么？” 林琼挽着他的胳膊，脚步轻快。
“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叫‘赣南人家’的江西菜，味道挺正宗的，咱们去试试？” 张博涛问道。
“好啊，我正好想吃辣了！” 林琼笑着点头。
走进饭店，浓郁的菜香立刻扑面而来。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好招牌菜 —— 赣南小炒鱼、三钵鸡、客家酿豆腐、小炒黄牛肉，服务员很快就端上了菜，热气腾腾的菜肴瞬间填满了餐桌。
两人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林琼一边夹菜，一边兴致勃勃地说：“对了，咱们结婚用的东西，我这几天和茉莉一起采购得差不多了，喜糖、喜帖、伴手礼都定好了，就剩下给亲戚朋友发通知了。我明天就打电话通知我这边的亲友，你也记得跟你那边的亲戚朋友说一声，别漏了人。”
张博涛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脑子里还在琢磨青岛公司收购案的事，压根没听清林琼说的话。刚才吃饭前，他还在想市场监管部门到底卡在哪个环节，谢总那边又该怎么回复，越想越头疼。
“喂，你想什么呢？” 林琼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脸上带着疑惑，“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心不在焉的。”
张博涛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公司的事有点烦。”
他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今天魏总说，收购青岛通达船运公司的工商登记变更一直批不下来，手续都齐全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青岛公司的谢总催得紧，一天打好几个电话，我今天也找了好几个朋友打听，可他们都说不认识市场监管局的领导，实在没办法了。”
林琼听了，放下筷子，眨了眨眼：“我还以为是什么多大的事呢，让你这么愁眉苦脸的。” 她拿起手机，笑着说，“我之前认识一个贸易协会的周处长，上次聊天的时候，他说过认识市场监管局的领导，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看能不能帮上忙。”
张博涛眼睛一亮，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真的？那太好了！”
林琼拨通了周处长的电话，语气客气又得体：“周处长，您好，我是林琼，打扰您了。有个事想麻烦您一下，上次听您说认识市场监管局的领导，我们公司在办理工商登记变更的时候遇到点困难，想请您帮忙引荐一下，不知道方便吗？”
电话那头的周处长沉吟了片刻，说道：“没问题，我和市场监管局的姜副局长挺熟的。这样吧，你安排一个饭局，我让姜副局长约上负责这事的领导出来聊聊，当面沟通一下，事情应该就能解决。”
“太感谢您了周处长！” 林琼喜笑颜开，“您先和姜局长敲定时间，定好之后告诉我，我来安排饭店，务必让各位领导满意。”
“好的，我尽快给你回复。” 周处长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林琼放下手机，得意地冲张博涛扬了扬下巴：“搞定！你看，多大点事。”
张博涛由衷地佩服：“还是我们林总厉害，人脉广，办事效率高，我真是佩服佩服！”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站起身，“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感谢林总出手相助！”
“少来这套！” 林琼笑着白了他一眼，也拿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咱们俩还客气什么。”
一顿饭吃得比预想中轻松了许多，张博涛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吃完饭，他开车载着林琼往家走，夜色渐深，马路上的车辆渐渐减少，路灯的光影在车窗上快速掠过。
不知怎的，行驶到半路，张博涛的右眼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一下接着一下，频率越来越快。他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不安，侧头对林琼说：“琼姐，我右眼一直在跳，跳得人心烦，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啊？”
林琼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看了看他的眼睛，笑着说：“别瞎说，什么不好的事，肯定是你这几天老加班，休息不好，眼睛疲劳导致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蓝色瓶子，“你看，这是上次茉莉去日本出差带回来的眼药水，说是缓解眼疲劳特别管用，我一直放在包里，回家给你点上，很快就能好。”
张博涛听她这么说，心里的不安稍稍减轻了些，笑着说：“好，听你的。”
回到家，张博涛先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疲惫感缓解了不少。出来后，林琼拿着眼药水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给他滴了两滴。清凉的液体滴入眼睛，瞬间带来一阵舒爽，他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
可等他躺到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右眼还是在不停地跳，那种不安的感觉又重新涌了上来，而且比之前更强烈了，心脏也莫名地有些发慌。
他偷偷睁开眼，看了看身边已经睡着的林琼，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他不想再打扰她，更怕她担心，只好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可翻来覆去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夜色沉浓时，他终究没能抵过心底翻涌的惶惑，坠入了一场混沌的梦。梦里没有光，只有潮湿阴冷的地窖将他困住，四壁是斑驳的霉痕，空气里弥漫着土腥气。他看得见林琼的身影在窖外徒劳地穿梭，脚步慌乱，喊声被厚重的门板隔绝，模糊得像隔了一层水雾 —— 她找不到他，而他拼尽全力拍打着窖门，喉咙里挤出的呼喊嘶哑破碎：“有人吗？放我出去！我要去结婚啊 —— 林琼在等我！”
可回应他的只有死寂，连自己的声音都像是被黑暗吞噬，连一丝回音都不肯返还。
猛地，他从梦中弹坐起身，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紧贴着皮肤，后背的衣衫也早已浸透一片冰凉。右手下意识抚上额头，指尖触到的凉意让他稍稍回神，却见右眼的眼皮仍在不受控制地轻轻抽搐，那微弱的跳动像一根细针，反复刺着他尚未平复的神经。
转头望向窗外，天际已悄然褪去浓黑，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正从云层后漫开，将黎明前最后的晦暗，晕染得愈发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