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与水影交织的光斑在顾衡眼前晃动，却远不及那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眸带来的眩晕感。那句“暖床抱枕”和“利息”如同两颗微型炸弹，在他本就混乱的脑海里轰然炸开，炸得他引以为傲的理智碎成了星尘。
“你……！”他干涩嘶哑的喉咙挤出半个音节，后面的话全被铺天盖地的羞耻和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堵了回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和耳根烫得惊人，血液在太阳穴里突突直跳。他想立刻撑起身，摆脱这荒谬绝伦的处境，找回属于帝国银翼指挥官的威严与距离感。
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
重伤初愈的虚弱感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着他，每一次试图发力，都牵扯着左胸和右腹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传来阵阵闷痛。更致命的是，那只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小手，此刻仿佛成了某种奇异的锚点，冰凉的触感丝丝缕缕渗透进他滚烫的掌心，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安抚力量，奇异地麻痹了他挣脱的意志。
苏妩将他的窘迫和挣扎尽收眼底，唇角那抹狡黠的笑意愈发深了。她不仅没松手，反而借着顾衡试图起身时那瞬间的虚弱，手上微微用力，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娇蛮，将他重新按回自己腿上！
“急什么呀，指挥官大人？”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又刻意染上几分甜腻的嗔怪，像羽毛搔刮着顾衡紧绷的神经，“伤得这么重，乱动扯开了伤口，昨晚的‘药钱’和‘照顾费’岂不是白花了？”
“药钱？照顾费？”顾衡捕捉到关键词，混乱的思绪终于抓住了一丝线头。昨晚……坠海……剧痛……冰冷……然后是……银蓝色的光……柔软的鱼尾……还有……歌声？
破碎的记忆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一块块浮现。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胸和右腹。
作战服被撕开的地方，狰狞的伤口上覆盖着一层奇异的透明凝胶，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渗血早已停止，边缘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新生肉芽！骨折的左臂被一种柔和的力量固定着，虽然还有些痛楚，但远非断骨之痛！体内那股阴冷蚀骨、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毒素……似乎被一股磅礴清正的力量死死压制住了！
这一切……是这个少女做的？
他震惊的目光倏地转向苏妩。
苏妩正歪着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见底，带着点小得意，像只刚偷到鱼的小狐狸。“想起来啦？”她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纤细的指尖隔空点了点他胸前的凝胶，“止血凝胶”又点点他骨折的手臂，“接骨喷雾”再点点他的腹部，“内脏修复液”最后，指尖带着一丝郑重，轻轻点在他依旧滚烫的颈侧，“还有那个最讨厌的黑疙瘩，万能解毒丸！”
她每报一个数，顾衡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些闻所未闻、效果却堪称神迹的药物……代价是什么？
“还有哦，”苏妩掰着手指头，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人鱼之歌唱了大半夜，嗓子都哑了，算劳务费吧？
抱着你游了那么远，还把你拖进洞里，算搬运费吧？
一整晚给你当‘暖炉’和‘抱枕’，还附赠安抚服务，这怎么也得算特殊服务费吧？”她越说眼睛越亮，最后总结陈词，红唇勾起一个极其明媚又极其“市侩”的笑容，“指挥官大人，您看，这账单……是不是得好好结一下？”
顾衡：“……” 他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被人如此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敲诈勒索”！对象还是一个……美得不像话、救了他命、此刻还被他枕着腿抓着手的……少女？
荒谬感如同海浪般一波波冲击着他。他试图用指挥官惯常的谈判思维来分析：药物价值不明，但效果确实救了他的命；所谓的劳务、搬运、甚至“特殊服务”……他昏迷中毫无意识，如何定价？这简直是……
“荒谬！”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沙哑，却努力带上了一丝属于指挥官的冷硬，“你的药……价值几何？你所谓的‘服务’……毫无依据！我……”
“依据？”苏妩打断他，琥珀色的眼眸危险地眯起，像只被质疑的小兽。她突然俯身凑近，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顾衡能清晰地看到她根根分明的银色睫毛，闻到那股清冽又带着甜香的气息，以及她眼底毫不掩饰的“你竟敢赖账”的控诉。
“依据就是——”她一字一顿，带着深海特有的回响，气息拂过他的唇，“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戳了戳他紧实的胸膛，正好点在心脏的位置，“这里，跳一下，都欠我一份利息！”
轰——！顾衡感觉自己的脑子又被炸了一遍。这已经不是敲诈，是明抢！是宣告主权！
“你……”他喉结剧烈滚动，想反驳，想斥责她的蛮不讲理，想重申帝国法律和私人财产不可侵犯……但所有的话语，在对上那双近在咫尺、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琥珀色眼眸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尤其是……他确实欠她一条命。而且，她戳在他心口的那一下，仿佛带着奇异的电流，让他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耳根刚褪下去的热度又猛地烧了起来。
看着他哑口无言、俊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样子，苏妩心里乐开了花。逗弄这个冷冰冰的指挥官，看他破防，简直比在修真界偷到九转金丹还有趣！
【叮！目标顾衡好感度48%！】
苏妩决定再加一把火。她慢悠悠地直起身，目光却依旧牢牢锁住顾衡，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那目光大胆、直接，充满了评估的意味。
“嗯……”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指尖点着下巴，像是在认真估价，“身材嘛……倒是不错，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虽然现在瘦了点，养养应该能恢复。” 她的视线扫过他裹着凝胶的胸膛和劲瘦的腰腹，目光坦荡得让顾衡头皮发麻。
“脸嘛……”她的目光最终落回他紧绷的俊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冷是冷了点，臭着脸的样子也欠揍，不过……五官底子确实好，鼻梁够挺，嘴唇……嗯，看着薄，不知道亲起来怎么样？”
轰——！！！！
这一次，顾衡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炸出窍了！亲……亲起来？！她她她……她在说什么虎狼之词？！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浪瞬间席卷全身，烧得他眼前发黑，连呼吸都忘了！他从未被人如此……如此直白地品评外貌！还是用这种……这种轻佻的语气！
“你……放肆！”他终于找回了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重伤初愈的嘶哑和极度的羞愤，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可惜，那爆红的脸颊和几乎要喷火的漆黑眼眸，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苏妩看着他这副快要原地爆炸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悦耳，如同珍珠滚落玉盘，在小小的洞穴里回荡，彻底冲散了之前的紧张和暧昧，只剩下纯粹的、恶作剧成功的快乐。
她笑得花枝乱颤，银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拂过顾衡依旧僵硬的身体。她一边笑，一边松开了与他十指交扣的手——这个动作让顾衡紧绷的心弦莫名地一松，随即又涌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然后，她终于大发慈悲地挪开了被他枕了一夜、早已有些发麻的腿。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苏妩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声音还带着笑意，看着如同受惊猛兽般迅速从她身边弹开、靠着冰凉洞壁坐好、并用一种混合着警惕、羞愤和茫然的眼神死死瞪着她的顾衡。
“看在你长得确实不错，又是帝国指挥官，未来‘还款能力’应该很强的份上……”她站起身，赤足踩在细沙上，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腰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弯成月牙，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却又无比动人的明媚。
“这笔账，允许你分期偿还。”她顿了顿，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属于狐狸的狡黠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不过，在还清之前……”
她微微俯身，凑近顾衡那张依旧红晕未消、写满戒备的俊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带着深海人鱼的魅惑和千年狐狸精的霸道，宣告：
“你这个人，归我了。”
说完，她不再看顾衡瞬间僵滞的表情，轻盈地转身，银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走向洞穴边缘的水域。银蓝色的光芒一闪，那两条修长白皙的人腿瞬间被梦幻般的巨大鱼尾取代，尾鳍轻轻一摆，便如同融入水中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只留下水面荡漾的涟漪和一句轻飘飘的叮嘱：
“老实待着养伤，指挥官大人。我去给你找点‘分期付款’的利息回来——比如，早餐？”
洞穴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水流温柔的哗啦声。
顾衡僵硬地靠在冰冷的洞壁上，感受着脸上依旧未褪的惊人热度，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被她紧握过、此刻仿佛还残留着冰凉滑腻触感的手，又看向洞口荡漾的水波……
“荒谬……太荒谬了……”他低声喃喃，试图用冰冷的词汇给自己降温。然而，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响着那句带着霸道和占有欲的“你这个人，归我了”，还有她凑近时那清冽又甜美的气息，以及那双盛满了狡黠笑意的琥珀色眼眸……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的、完全脱离了掌控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他孤寂了太久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