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只被猎枪打中後腿嘅野狗，喺深水埗错综复杂嘅後巷里亡命狂奔。身後荣记药材铺方向嘅枪声同死寂，像鬼手一样攥住我个心脏。个女人点样了？“影”系生系死？嗰个染血嘅铁盒……七叔留低嘅嘢……
但我唔可以停。一停，可能就系死。
肋骨同腰间嘅伤口，因为剧烈跑动而再次裂开，温热嘅血浸透咗胡乱包紮嘅布条，每吸一口气都像扯紧风箱。脚踝肿得像发酵面团，每踏落一步都钻心地痛。过肩龙传来一阵阵虚弱但顽强嘅灼热，支撑住我几乎要散架嘅身躯。背後关公嘅沉重感，像附骨之蛆，提醒我身上背负嘅人命同孽债。
我唔知方向，只系凭住求生本能，专拣最暗、最僻静嘅巷仔钻。周围系剥落嘅墙皮、堆积嘅垃圾同随处可见嘅“陀地”涂鸦。空气中弥漫住馊水、尿臊同霉烂嘅混合气味，呢度先系香港最真实嘅底色。
我唔敢去人多嘅地方，惊被闭路电视影到。陈国忠嘅人、金爷嘅人、仲有“唐爷”嗰班神出鬼没嘅杀手，可能已经张开咗天罗地网。而家我唯一能信嘅，可能就只剩下自己同手里呢根抢来嘅警棍——仲有袋里仅剩嘅几百蚊港纸。
我揾到个废弃嘅唐楼梯间，蜷缩喺布满灰尘同烟头嘅角落，像只受伤嘅野兽咁喘气。外面传来警车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嘅鸣笛声，让我嘅神经时刻紧绷。
必须揾个地方匿埋，处理伤口，同埋……睇下个铁盒。
铁盒。个女人用命护住嘅铁盒。
我从怀里摸出嗰个细细哋、冰冷沉重嘅铁盒。借住梯间破窗透入嘅微弱月光，我仔细端详。盒身有啲锈蚀，边角也磕碰凹咗，上面冇任何标记，只有一把细小嘅锁头锁住。入手沉甸甸，里面装嘅肯定唔系普通嘢。
点样打开？我没锁匙。强行撬开？可能会整坏里面嘅嘢。
我捡起地下一块碎砖，小心翼翼噉敲打锁头周围。声音在寂静嘅梯间里格外刺耳。敲咗十几下，锁头周围嘅铁皮开始变形。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一撬！
“嘎嘣！”一声脆响，锁扣断裂！
我嘅心跳加速，颤抖住手，慢慢打开铁盒。
里面冇金银珠宝，也冇乜惊天动地嘅档案。只有一叠用橡皮筋紮住嘅发黄相片、几张摺得整整齐齐嘅信纸，同埋一个细细嘅、用绒布包住嘅物体。
我首先拿起嗰叠相片。最上面一张，系一张黑白全家福。一对年轻夫妻，男人英俊，笑容爽朗，眉眼间有几分熟悉——系年轻时嘅七叔！佢旁边坐住个温婉嘅女人，怀里抱住个紮住羊角辫嘅女仔，笑得一脸幸福。背景系一间普通嘅唐楼门口。
七叔……原来佢都有过咁温馨嘅时候。
我继续往下翻。後面嘅相片，记录住个女仔嘅成长：学行、毕业、同七叔喺茶餐厅食饭……直到最後几张，相片里嘅七叔笑容越来越少，眼神也越来越深沉。最後一张，系七叔同个女仔——应该就系阿恩——喺一间凉茶铺门口嘅合照，两人神色凝重，似在交代紧乜嘢重要事情。
我放下相片，拿起那几张信纸。纸张已经发黄变脆，上面系七叔歪歪扭扭、但一笔一划极其用力嘅字迹。唔系写俾我嗰封，而系更像……日记，或者系留低嘅口供？
“……阿蓉走咗，我知系边个做嘅。佢哋以为断咗我条线，我冇证据。但佢哋唔知，阿恩先系关键……”
“……唐条老狐狸，手伸得太长了。同差馆里边个‘双瞳’勾结，想将成个港九嘅偏门生意洗白再吞并？发梦！我睇住佢起家，知佢底细，佢啲脏野，我手里有……”
“……金爷只棋，摆明车马了。但系蠢，俾人当枪使都唔知。真正可怕嘅系匿喺後边嗰个‘鬼影’，冇人知佢系边个，但每次大事发生前，总有佢嘅影子……”
“……我时日无多了。佢哋唔会放过我。呢啲嘢，交俾阿恩。祥仔……唉，呢个仔太重情义，容易被人利用。希望佢唔好卷入来太深……”
信纸唔多，但资讯量巨大！七叔果然知道“唐爷”同差馆内鬼“双瞳”勾结！而且，重提到一个比“双瞳”更神秘嘅“鬼影”！金爷只系被摆上台面嘅棋仔！最重要系，七叔将最关键嘅证据，交俾咗阿恩！
咁……我手上呢个铁盒，可能并唔系最核心嘅嘢？或者，只系一部分？阿恩手里先系王牌？
那荣记药材铺个女人……佢系阿恩？定系保护阿恩嘅人？佢死都要护住个铁盒，为乜？难道里面有联系阿恩嘅线索？
我立刻拿起最後一样嘢——那个用绒布包住嘅物体。解开绒布，露出一个……细细嘅、似系U盘嘅黑色物体？但款式好旧，接口也唔系而家常见嘅款。旁边，还有一张摺得好细嘅纸条。
我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数字同字母混合嘅代码：“hS781x-23A”。冇头冇尾，睇唔出系乜。
U盘？代码？七叔留低呢啲，肯定有深意。但系，我冇电脑，读唔到U盘里面嘅嘢。个代码也似系某种密钥或者地址。
线索到了度，好像又断咗。唯一确定嘅系，必须揾到阿恩！
但系，点样揾？荣记药材铺条线断咗，个女人生死不明。“影”也下落不明。我现在系真正嘅孤家寡人，浑身系伤，仲被黑白两道追杀。
一股强烈嘅无力感同绝望，像潮水般涌上来。我背靠住冰冷嘅墙壁，闭上眼，几乎想就咁睡过去，一了百了。
但系，过肩龙传来一阵微弱但执拗嘅温热，像风中残烛，却不肯熄灭。背後关公嘅沉重里，也透出一丝不甘嘅锋芒。
我不能就咁认输。七叔嘅仇未报，阿强嘅命未偿，药材铺个女人嘅账也未算。我韦吉祥条命贱，但唔可以就咁冇价值噉完结！
我挣紮住起身，将铁盒里嘅嘢小心翼翼收好，贴身藏稳。然後，我拄住警棍，跛住脚，行出梯间。天，就快亮了。灰蒙蒙嘅光线，像给呢个残酷嘅城市蒙上一层丧衣。
我必须揾个绝对安全嘅地方，处理伤口，再从长计议。医院同旅馆都唔可以去。唯一嘅选择，可能就只剩下……
我谂起一个人。一个几乎被遗忘，但或许仲有一线生机嘅人——以前跟七叔揸车嘅“盲辉”。佢唔系真盲，只系深度近视，成日戴住副厚过樽底嘅眼镜。七叔走粉最风光嗰阵，佢系专职司机，後来七叔洗手，佢也退咗休，喺土瓜湾一带开咗间好细嘅、专营汽车音响同偷偷哋改装零件嘅铺头。七叔话过，盲辉胆细，但系念旧，把口也密。最重要系，佢同而家嘅江湖完全脱节，冇人会留意到佢。
土瓜湾。有点远，但系或许系唯一嘅希望。
我拉高衣领，遮住半张脸，揾到个早班嘅巴士站，混入等车嘅阿公阿婆中间，低头上了第一班开往土瓜湾方向嘅巴士。车厢里充满睡意同早餐嘅气味，冇人留意到我哩个满身伤痕、眼神凶戾嘅不速之客。
巴士摇摇晃晃，穿过逐渐苏醒嘅街道。我靠住窗，望着外面流动嘅风景，心里却像压住块巨石。
“影”到底系边个？佢点样了？药材铺个女人，系咪真系死咗？阿恩，你又匿在边？
只有陈国忠。佢而家肯定暴跳如雷。我嘅逃跑，等於一巴掌掴在佢脸上。佢会点样做？
巴士到站。我落车，凭住模糊嘅记忆，喺土瓜湾嘅横街窄巷里穿梭。终於，在一条死胡同尽头，揾到咗“辉记汽车音响”个细细嘅招牌。卷闸紧闭，应该还未开门。
我冇敲门，而系绕到铺头侧面，果然发现一个後门。门锁老旧。我捡起一根铁线，凭住以前喺砵兰街学到嘅三脚猫功夫，捯饬咗几下，“咔”一声轻响，门开咗。
里面光线昏暗，充满机油同电线嘅味道。我闪身入内，反手关门。
铺头好细，堆满各种汽车零件同音响设备。阁楼有张摺床，盲辉通常瞓喺度。
我轻手轻脚行上阁楼。盲辉果然仲喺度觉觉，鼻鼾声像扯风箱。副厚眼镜放在床头。
我没叫醒佢。我揾到药箱，坐喺楼梯口，解开染血嘅布条，开始自己处理伤口。消毒药水倒在伤口上，痛得我浑身一颤，但我死死咬住牙，冇出声。
就在我准备包紮嘅时候，身後传来一声惊恐嘅低呼：“边……边个？！”
我回头，看到盲辉已经坐起身，手忙脚乱噉摸眼镜戴好，惊疑不定噉望住我。
“辉叔，系我。”我低声说，抬起脸。
盲辉眯住佢深度近视嘅眼，凑近?咗好耐，先难以置信噉开口：“……祥……祥仔？！你……你点会搞成咁？！通缉令上……”
“我知。”我打断佢，“唔该你，借个地方我匿几日。唔会连累你太耐。”
盲辉块面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咗几下，想说什麽，但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嘅叹息。佢冇问点解，也冇赶我走，只系默嬷落床，去楼下揾来更乾净嘅纱布同药水。
“七叔……以前待我唔薄。”佢一边帮我重新包紮伤口，一边低声说，手有些颤抖，“但祥仔，你趟水太深了，你斗唔过佢哋噶……”
我没回答。斗唔斗得过，都要斗下去。
包紮好伤口，盲辉俾咗我啲旧衫同食物，又将阁楼收拾咗一下。“你暂时匿在上面，唔好出声。我照常开铺。”
我望住窗外渐渐明亮嘅天空，手里紧紧揸住嗰个细小嘅U盘同写住代码嘅纸条。
呢度只系暂时嘅避风塘。风暴，远远未过去。
而我手里嘅铁盒同入面嘅秘密，就系引爆下一场更大风暴嘅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