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地面,恍如隔世。
天光虽显阴沉,空气中仍残留着地脉动荡後特有的焦灼与不安,但比起地宫那令人窒息的压抑,已属难得的自由。苏清月立於荒山腰际,衣衫褴褛,血污与尘土交织,却难掩其眉宇间那份沉静与决然。怀中传国玉玺温润依旧,腰间引魂藤残根微微震颤,遥指京城以北——那片王朝龙兴之地,亦是历代帝王安眠之所,皇陵。
洛云最後那怨毒的视线与「皇陵」二字,如同跗骨之蛆,让她无法忽视。父亲手札中提及的「葬龙怨念」源头,殷玄冥残魂消散前的警示,皆指向此地。
她必须去。
未做片刻休整,苏清月运转体内已然稳固的龙气,幽冥身法施展开来,身影化作一道淡不可见的流光,避开官道与人烟,沿着山麓林间,向皇陵方向疾驰。炼气八层的修为,加上龙气加持,她的速度远胜从前,仅半日工夫,那片肃穆苍茫的陵园便已遥遥在望。
越是靠近,引魂藤的震颤越是剧烈,甚至传递出一丝灼热的警告之意。空气中弥漫的气息也变得诡异起来,庄严的龙气与阴冷的怨念相互纠缠,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平衡,彷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皇陵外围,守陵卫队的营盘依旧,旗帜却有些歪斜,兵士们脸上带着未曾散尽的惊惶,巡逻也显得有些敷衍,显然尚未从之前的地动天灾中彻底恢复。
苏清月收敛气息,凭藉着身法与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如同融入阴影,轻易绕过了外围的守卫,潜入了陵园深处。
与外围的松懈不同,越靠近核心的帝陵区域,气氛越是凝重。这里的守卫明显精锐许多,眼神锐利,且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属於洛云那一脉的阴邪气息。他们似乎在守护着什麽,或者说……在阻止任何人靠近帝陵的核心。
苏清月心念一动,没有强闯,而是凭藉着引魂藤的指引和对龙气流向的感应,找到了一处隐藏在祭祀碑林下方的、早已废弃的排水密道。密道内布满灰尘与蛛网,却并无守卫。
她悄无声息地沿着密道向下,深入帝陵地下结构。越是深入,那股源自地底深处的、古老而暴戾的怨念便越是清晰,引魂藤甚至开始微微发烫。同时,她也感觉到了另一股熟悉的、正在不断壮大的邪恶气息——洛云!他果然在此!
密道尽头,连接着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并非帝陵墓室,而更像是一处天然形成的、被後人改造过的巨大溶洞。溶洞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幽幽黑气的巨大坑洞,坑洞边缘铭刻着无数扭曲诡异的符文,正贪婪地汲取着从坑洞中逸散出的污秽能量。
而在坑洞旁,一座以白骨与黑色晶石搭建的邪异祭坛已然成型!洛云正盘坐於祭坛中央,双手结着诡异的法印,周身黑气缭绕,与那坑洞中涌出的怨念相互呼应,气息竟比在地宫时更加强大、也更加驳杂混乱!他正在尝试……直接沟通并引导那「葬龙怨念」的本体!
祭坛周围,还跪伏着数十名身披黑袍、气息阴冷的身影,显然都是天魔宗余孽,正随着洛云的引导,吟诵着亵渎而古老的咒文,将自身邪力注入祭坛。
「……以万灵之怨为引,以龙脉之骸为基,恭请葬龙之尊,重临世间,再造乾坤!」洛云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颤抖,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他竟妄想彻底释放并控制「葬龙怨念」,以此颠覆整个世界!
苏清月隐藏在入口的阴影中,心中骇然。她能感觉到,那坑洞深处的怨念正在被逐渐唤醒,一股足以湮灭一切的毁灭意志正在缓缓复苏。若让其彻底降临,後果不堪设想!
必须阻止他!
她深吸一口气,正欲现身出手——
「哼,就知道你会来送死!」
洛云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苏清月藏身之处!他早就布下了感知结界!
几乎同时,祭坛周围那数十名黑袍人齐齐起身,化作道道黑烟,向着苏清月扑来!一时间,邪气滔天!
苏清月不再隐藏,身形暴起,传国玉玺悬於身前,紫金色龙气勃发,化作一道屏障,将最先扑来的几道黑烟震散!
「冥顽不灵!」洛云冷笑,并未亲自出手,而是加快了咒文的吟诵。祭坛光芒大盛,坑洞中的黑气如同沸腾般涌出,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完全由纯粹怨念构成的黑色龙首,发出无声却直击灵魂的咆哮,锁定了苏清月!
这怨念龙首的威压,远超之前在地脉核心遭遇的任何攻击!它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彷佛在扭曲、腐朽!
苏清月脸色凝重,将龙气催动到极致,玉玺光芒万丈,试图以龙气本源进行压制。
然而,这「葬龙怨念」积蓄万载,又得洛云邪法加持,其狂暴与污秽程度,超乎想象!紫金龙气与怨念黑龙狠狠撞在一起,竟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能量湮灭之声!龙气虽能净化,但怨念实在太过庞大,如同大浪淘沙,苏清月的龙气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没用的!」洛云狂笑,「此地乃前朝龙脉断绝之处,怨念根源所在!你的玉玺虽克阴邪,但在此地,如同杯水车薪!乖乖成为葬龙尊上降临的祭品吧!」
苏清月节节败退,护体龙气不断被侵蚀消磨,嘴角再次溢出血丝。她看着那势不可挡的怨念龙首,又看了看狂笑中的洛云,以及那些不断涌来的天魔宗教众。
难道……真的无法阻止了吗?
不!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父亲的手札中曾提及一种禁忌之法,需以苏氏血脉为引,以龙气本源为桥,强行将部分怨念导入自身,暂时中和其毁灭性,为彻底封印争取时间!此法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但……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她不再犹豫,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龙气与苏家血脉本源的精血喷在传国玉玺之上!
「以吾之血,唤尔之灵!」
「以吾之躯,承尔之怨!」
玉玺剧震,发出一声悲怆而威严的龙吟!一道比之前更加凝实、却带着血色光晕的龙形气劲冲天而起,并非攻向怨念龙首,而是……径直冲向了苏清月自己!
「你疯了?!」洛云脸色骤变,看出了她的意图。
血色龙气瞬间将苏清月笼罩!她没有抵抗,反而敞开全身经脉与识海,主动接纳那奔涌而来的、狂暴的「葬龙怨念」!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怨念如同岩浆般冲刷着她的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魂!她的身体表面浮现出诡异的黑红色纹路,双眼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充满了毁灭与疯狂的意志!
她在以自身为容器,强行容纳这足以毁天灭地的污秽!
「阻止她!」洛云惊怒交加,他没想到苏清月竟敢行此疯狂之举!一旦让她成功容纳部分怨念,虽可能神智湮灭,但也会暂时切断他与怨念本体的联系,甚至可能反噬自身!
他亲自出手,一道凝聚了毕生修为的漆黑掌印,带着腐蚀一切的气息,拍向正在与怨念抗衡的苏清月!
就在此时——
「唉……」
一声悠远的、彷佛穿越了万古岁月的叹息,突兀地在这地下空间中响起。
紧接着,一点温润的紫金光华,自苏清月怀中那枚苏珩留下的玉佩中飘逸而出,化作一道模糊却挺拔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那身影抬手,轻轻一点。
洛云那志在必得的漆黑掌印,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轰然溃散!
「苏……苏珩?!」洛云瞳孔猛缩,失声惊呼!
那身影并未理会他,而是回过头,用一种充满慈爱与不舍的目光,看了正在痛苦挣扎的苏清月一眼,随即化作点点流光,融入了她的眉心。
「清月……守住本心……」
父亲最後的意念,如同清泉,注入她几近乾涸、被怨念充斥的识海。
苏清月浑身剧震,那几乎要被怨念吞噬的意识,因这突如其来的守护与呼唤,猛地挣扎出了一丝清明!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龙吟与怨吼的长啸,周身血红色龙气与漆黑怨念激烈交织、碰撞!
皇陵深处,龙吟怨吼,交织成一曲毁灭与救赎的悲歌。
最终的结局,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