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京城的最后一丝夜色,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份沉重与浮躁。苏清月并未返回皇陵,亦未再接近那已被惊动的“暗影堂”据点。打草已惊蛇,此刻再强行探查,意义不大。
她需要的是信息,是关于“地心玉髓”和“引龙桩”更具体的线索。天魔宗在找地心玉髓,说明此物对他们至关重要,且可能尚未得手。那么,京城之中,最有可能出现此类罕见灵物踪迹的地方,无非是那几个见不得光的地下黑市,或是某些专做修士生意的隐秘拍卖行。
她变换了形貌,以灵力微调了骨骼与面容,化作一个面容普通、气息内敛、身着灰色布袍的女修,修为控制在炼气七八层左右,既不惹眼,也不至于让人随意欺凌。这种修为的散修在如今的京城,数量不少。
她选择了南城另一处更为混乱、但也消息更为灵通的区域。这里没有“醉生梦死”那般气派的门面,只有纵横交错的肮脏小巷,以及一些需要特殊暗号或引荐才能进入的地下场所。
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酒水、汗臭、血腥以及各种低阶丹药、符箓散发出的驳杂气味。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间,有眼神凶狠的亡命徒,有故作高深的骗子,也有真正怀揣宝物待价而沽的落魄修士。
苏清月收敛了所有特殊气息,如同滴水入海,融入这混乱的人流。她看似随意地漫步,耳朵却捕捉着周围所有的交谈碎片,神识则如同最精密的筛子,过滤着那些无用的噪音,寻找着与“玉髓”、“灵材”、“天魔宗”相关的字眼。
大半日过去,收获寥寥。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吹嘘、或是关于某个小帮派争斗的消息。就在她考虑是否要动用更直接的手段时,一阵压抑的争执声从旁边一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里传来。
“……刘老四,你他娘的别给脸不要脸!这块‘暖阳玉’我们黑蛟帮看上了,是给你面子!十个下品灵石,够你潇洒几天了!”一个粗鲁的声音骂道。
“放屁!这玉髓温润通透,内含灵气,至少值五十灵石!你们这是明抢!”一个带着哭腔的、略显苍老的声音反驳道。
玉髓?
苏清月脚步微顿,神识扫向胡同内。只见三个穿着黑色劲装、胸口绣着一条狰狞黑蛟的壮汉,正围着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者。老者怀中紧紧抱着一块拳头大小、色泽乳白、散发着微弱温润灵光的玉石。
那并非地心玉髓,只是一块品质尚可的暖阳玉,对于低阶修士有静心凝神的辅助效果,价值确实在几十灵石左右。黑蛟帮显然是仗势欺人。
苏清月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玉髓”二字,让她心中一动。这老者常年在黑市厮混,或许听说过些什么。
她改变了主意,缓步走入胡同。
她的出现让胡同内的几人都是一愣。那三名黑蛟帮众见她只是个炼气期的灰衣女修,脸上立刻露出不屑之色。
“哪里来的娘们?滚远点,别妨碍大爷办事!”为首的刀疤脸壮汉恶声恶气道。
那老者则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喊道:“仙子救命!他们强抢我的宝玉!”
苏清月没有理会那壮汉,目光直接落在老者怀中的暖阳玉上,声音平淡:“这玉,我要了。六十灵石。”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者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黑蛟帮三人则勃然大怒,刀疤脸壮汉更是气得笑了出来:“嘿!还真有不怕死的!敢跟我们黑蛟帮抢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着,他伸手就向苏清月抓来,手上带着微弱的灵力波动,显然是修炼了某种粗浅的外门功夫。
苏清月看都没看他,只是袖袍轻轻一拂。
那刀疤脸壮汉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撞中,惨叫一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后面的垃圾堆里,挣扎了几下,竟一时爬不起来。
另外两名帮众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连忙跑去搀扶他们的头领。
苏清月不再看他们,转向那目瞪口呆的老者,取出六十枚下品灵石(她离开皇陵前,顺手取了些殷玄冥秘库中储备的低阶灵石),递了过去。“玉给我。”
老者颤抖着接过灵石,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暖阳玉递给苏清月,连声道谢:“多谢仙子!多谢仙子!”
“我向你打听个消息。”苏清月收起暖阳玉,语气依旧平淡,“你可曾听说过‘地心玉髓’?”
“地心玉髓?”老者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仙子打听此物作甚?那可是极其罕见的东西,据说只在地底极深处的灵脉核心才有可能孕育,蕴含着精纯的大地本源之力……最近确实有些风声,好像……好像有几拨人都在暗中搜寻此物。”
“哦?哪几拨人?”苏清月问道。
老者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具体来历不清楚,但都神秘得很,出手阔绰,修为也看不透。有一拨人身上带着股阴冷气,还有一拨……好像跟北边来的某些人有关系。前两日,‘鬼市’里好像流出过一点消息,说有人在西郊的‘废弃矿坑’附近,感应到过类似地心玉髓的灵力波动,但去找的人都没回来,邪门得很……”
西郊废弃矿坑?北边来的人?
苏清月记下了这两个信息。阴冷气的自然是天魔宗,北边来的……会是与星图上那颗血色星辰有关的势力吗?
“鬼市何时何地开?”她继续问。
“就在今夜子时,城南乱葬岗底下……不过那里鱼龙混杂,危险得很,仙子若是要去,务必小心。”老者好心提醒道。
苏清月点了点头,又抛给老者一枚灵石作为答谢,随即转身离开了胡同。
那三名黑蛟帮众早已搀扶着刀疤脸溜得无影无踪。
得到的信息比她预想的要多。地心玉髓的线索指向西郊矿坑,而鬼市可能提供更多关于争夺此势力力的信息。天魔宗并非唯一的寻找者,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她掂量了一下手中那块暖阳玉,其中蕴含的温和灵力对她而言微不足道,但或许另有用处。
夜幕再次降临,苏清月的身影出现在城南那片荒凉、阴森的乱葬岗。磷火点点,鸦啼凄厉。
她按照那老者描述的隐秘入口,找到一处被枯藤掩藏的盗洞,悄无声息地滑入其中。
穿过一段狭窄潮湿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呈现在眼前,穹顶镶嵌着发出惨绿色光芒的萤石,映照得下方如同鬼域。这里便是“鬼市”。
数以百计的身影聚集于此,大多戴着面具或兜帽,遮掩着形貌。摊位零散,交易无声,多以神识传音或手势完成。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异的药味、金属锈蚀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和阴谋的气息。
苏清月收敛气息,如同一个普通的寻宝者,在市场中缓缓穿行。她的神识细致地扫过每一个摊位,聆听着那些细微的神识传音碎片。
“……听说西边矿坑又死了几个,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北边来的那批人还在收购烈阳属性的材料,不知道要对付什么……”
“……暗影堂最近像疯了一样找东西,悬赏高得吓人……”
“……地心玉髓?嘿嘿,那玩意儿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沾谁倒霉……”
零碎的信息汇聚起来,印证了老者的说法。西郊矿坑确实诡异,北边来的势力在收购克制阴邪的烈阳材料,而天魔宗的暗影堂,果然在全力搜寻地心玉髓。
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她看到一个摊位在出售一些残破的、带有明显北地风格的骨器和皮毛,摊主是个沉默寡言、周身散发着淡淡寒气的汉子。苏清月在其出售的一块狼牙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星图上那颗血色星辰隐隐共鸣的凶戾气息。
她没有上前搭话,只是记下了这个摊主的气息。
就在她准备离开,前往西郊矿坑一探究竟时,鬼市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数道强横的气息毫无掩饰地闯入,为首者一身黑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中,正是昨日在暗影堂据点见过的那位枯槁老者!他身后跟着包括那青衫人在内的五六名好手,目光如电,扫视着整个鬼市,显然是在搜寻着什么。
“暗影堂办事!闲杂人等,滚开!”一名暗影堂众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回荡。
鬼市中顿时一阵鸡飞狗跳,不少人面露惧色,纷纷向后退避。
那枯槁老者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了苏清月所在的这个方向!
并非因为她露出了破绽,而是她手中那块刚刚购买的、散发着温和灵光的暖阳玉,在这阴森鬼市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如同黑夜中的一点微光。
“你!”枯槁老者指向苏清月,声音沙哑冰冷,“将手中的玉,拿过来!”
刹那间,整个鬼市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清月这个“普通”的灰衣女修身上。
苏清月站在原地,兜帽下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本想悄无声息地调查,奈何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来。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枯槁老者,平静地开口:
“你,是在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