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永和宫娘娘派了人过来说是要两个人,容貌规矩不必多说,最好要一静一动的,看着就都让人喜欢。
芳姑姑最先想到的宋姑娘和李姑娘,当真是一个婉约秀雅,一个活泼灵动,最合适不过。
可又想起二人隐隐的拒绝,她心里沉了沉,便转了话风,跟过来的人提起另外两个姑娘。
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多管闲事才最遭人恨。
名单颁布那日,明殊看到自己的名字写在“留宫”名下时,心中有些奇怪,却又并无太多意外。
她约莫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另一边,李玫果然在出宫的名单里,但她看到明殊不在,一下子急:
“是不是有人害你啊,你家世也不算差,宫里即使招人手,也只招家世差的宫女,你好歹是六品官家的小姐呢!”
明殊摇了摇头:“没有出错,就是我父亲的意思,他本来就有意让我模仿一些包衣宠妃,去给家里挣一份前途,像那乌雅家,就这么起来的。”
如果是原主,肯定会想,与其在宫里为了一个老头子,和一堆高级别的嫔妃斗生斗死,不如去找个皇子阿哥的后院,安静又有胜算。
最好还是个年轻不知世事的阿哥,她更有把握好,她甚至已经打算在芳姑姑面前多多讨好了。
这么想是没错的,不过到了明殊这,就另有想法。
李玫在离开前,塞给明殊一个小巧的锦囊,触手微凉,似是一块玉石。
“大丫!”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无阴霾的祝福。
“这是我家的印信,你好好当差,等将来你出来了,一定来城南找我!我准备开家的点心铺子,就叫李锦记!我请你吃最好的玫瑰酥!管够!”
她用力握了握大丫的手,眼神清澈,笨拙的安慰她。
明殊接过锦囊,低声道:“保重。”
李玫展颜一笑,如阳光破开阴云:“你也是!” 说完,便转身奔向等宫外,那里有待她的家人,李玫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她脑子笨,不懂太多,只觉得自己离开这座宫城,仿佛卸下了枷锁,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像要直接起飞来。
而明殊,则是衷心的祝福这个姑娘可以展翅翱翔,无拘无束。
……
储秀宫的庭院里,秋意渐浓,海棠树的叶子边缘已染上些许焦黄。通过复选的秀女们,并未迎来预想中的轻松,反而陷入了更为严苛具体的岗前训练。
这训练,远比之前学习基础规矩要漫长和辛苦百倍,但这其实也不算什么,据说分配结束后,无论是伺候娘娘还是做洒扫,都比这还苦。
明殊是知道自己吃不了这种苦,怕是得早做打算,她不想去伺候人,也不想做粗活。
如果装病,装废物的话,也可以被赶出宫,但她同样也不想。
明殊眯起眼,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空,心里无限感慨。
清朝啊……这个朝代,它掩盖了太多事情了,再一次回来,她想做点什么。
休息时,她寻到一个可靠的机会,借着去净房的由头,在一个僻静的转角,遇到了父亲暗中打点好的小太监。
对方低着头,仿佛只是偶然路过。明殊脚步未停,只将一句早已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话,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出:
“女儿安,训虽苦,不敢懈怠。闻景阳宫书库近乾清宫,圣驾常经。内多典籍,正需细心理书之人。”
“此间虽静,然近天颜,差事清贵,不与人争。若父亲能使力,使女得入此间,静待时机,或比纷扰之处更具前程,万望父亲斟酌。”
翻译过来就是:我听说景阳宫那里需要读书人,虽然安静偏僻,但容易见到皇帝,只要我去了那里,还缺出头的机会?好好想想吧,老头。
虽然言语直白,但对于一个渴望凭借女儿,在宫内立足进而光耀门楣的小官来说,这肯定比直接塞进某个宠妃宫里,要稳妥多了。
小太监头垂得更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便迅速离开了。
明殊回到队伍中,脸上依旧是那副温顺的,略带疲惫的神情,和一般的宫女别无二样。
无人知晓,一枚可能改变她命运的棋子,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棋子,已经落下。
……
几乎就在口信递出的同时,紫禁城的另一处,景阳宫那里,也确实遇上了点小麻烦。
康熙爷重视文教,近年来愈发频繁地查阅古籍,下令系统整理景阳宫御书房藏书,为编纂大型类书做准备。
翰林院的学士们需要大量查阅典籍,但许多珍本、孤本需要小心取放、登记造册、防潮防蛀。
光靠那些不识字的粗使太监和少数几个识字也有限的太监,实在效率低下,且极易出错,损毁珍贵书籍。
负责此事的翰林官不胜其烦,再次向内务府提出,希望能派几个略通文墨、细心沉稳之人专司书库整理。
但内务府的官员也正为此事挠头。
满族家的女孩,本就不怎么识字,有文化的宫女本就是稀缺资源。何况是要性子沉静、耐得住书库寂寞的,一时间哪里去寻合适的人选?
难不成再紧急训练出一批识字的太监?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恰在此时,宋大丫的父亲宋主事的打点,正通过了中间人,恰到好处地递到了内务府相关官员的案头。
官员一看:储秀宫正在培训的秀女,姓宋,父亲是内务府下属的一个小主事,家世清白;更重要的是,递上来的消息说此女 “通文墨,性沉静”。
这简直是困倦时有人递来了枕头,一个现成的,看似完全符合景阳宫要求的人选,就这么水灵灵送上了门。
虽然其父或许有些私心,但举荐的理由正大光明,且解决了实际的麻烦。
于是,在内务府官员的顺水推舟下,芳姑姑那边很快得到了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