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山脉,在经历了幽灵部队狂风骤雨般的反击之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宁静。
这种宁静,比枪炮声更让人感到不安。
幽灵谷的秘密基地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每一个队员,都在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进行着训练。他们知道,暴风雨,并未过去。恰恰相反,一场前所未有、足以将他们连同这片大山一同吞噬的巨大风暴,正在地平线的另一端,疯狂地积聚。
王卫国站在瀑布前的岩石上,任由冰冷的水汽扑打在他那张如同刀削斧劈般的脸上。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通往外界的、唯一的那个谷口。
“报告队长!”
负责外围最高警戒哨的“猫头鹰”,如同猿猴般,顺着一根垂下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警惕和古怪的神情。
“说。”王卫国没有回头。
“山口外……来人了。”猫头鹰的声音,充满了疑惑,“一个人。是个鬼子军官。他……他举着白旗。”
“什么?!”
正在训练场上,监督队员们进行刺杀训练的李大山,第一个冲了过来!他那只独眼里,瞬间充满了嗜血的凶光!
“一个人?举着白旗?他娘的,鬼子又在耍什么花样?!”
“他现在在哪里?”王卫国缓缓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被影子他们……控制住了。就在一号警戒哨。那家伙……好像是专门来找您的。”
“带他进来。”王卫国的命令,简单而直接。
“队长!不可!”李大山立刻反对,“这肯定是陷阱!山本那个狗杂种,最擅长玩这种阴招!谁知道这家伙身上有没有藏着炸弹,或者是什么发报机!”
“如果山本想用这种方式来定位我们,那他就不是山本了。”王卫国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把他带进来。我倒要看看,这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老对手,想跟我玩什么新花样。”
……
半个小时后,幽灵谷的中央训练场。
所有的幽灵队员,都停下了训练。他们手持着武器,以战斗队形,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无形杀气的半圆形。
在半圆形的中央,一个身穿笔挺的日军中尉军服,但身上已经被缴械,并且被两个幽-…… 灵队员死死按住肩膀的年轻日本军官,正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他虽然极力想保持镇定,但他那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双腿,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王卫国缓缓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没有穿军装,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的训练背心,裸露出那如同钢铁浇筑的、伤痕累累的上半身。他每向前走一步,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凝练如实质的杀气,就让那个日本中尉的脸色,更白一分。
“你,找我?”王卫国走到他的面前,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用日语问道。
那个日本中尉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如同山野蛮人般的支那指挥官,竟然能说出如此流利的帝国语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挺直了腰杆,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公式化的语气说道:“我,是大日本帝国陆军,特别行动课,山本武夫少佐阁下的副官,井上三郎。我奉山本少佐之命,前来,为您的部队,送一份……战书!”
“战书?!”
这个词,如同一颗炸弹,在所有幽灵队员中炸响!
“我操他姥姥!这狗日的山本,他以为他是谁?古代的武将吗?还他娘的下战书?” “这是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杀了他!把这个送信的狗杂种的脑袋砍下来,给山本送回去!”
群情激奋!所有队员的眼中,都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王卫国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所有的喧哗,瞬间平息。
他看着那个叫井上三郎的日本中尉,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
“拿来。”
井上三郎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火漆封口的信封,恭敬地,递了上去。
王卫国接过,撕开。
里面,是一张用上好的宣纸,以一种极其工整、充满了力量感的毛笔字书写的信。
“支那‘幽灵’部队指挥官,王卫国阁下:
黑风口一役,阁下之决绝与勇悍,令本人深感敬佩。能于绝地之中,置之死地而后生,并给予我部重创,阁下实为本人在中国战场上,所遇之唯一对手。
然,战争,非阴谋诡计之角逐,非鼠辈藏匿之游戏。战争,乃武士之荣耀,军人之宿命。阁下既为军人,亦为强者,当知与强者正面一战,方为武士之无上荣光。
三日之后,正午时分。于应城以西三十里,‘落马坡’。我将亲率我‘特别行动课’全部之精锐,列阵以待。
此战,无关国仇,无关胜负。只为,你我二人,堂堂正正,以军人之方式,决一生死!亦为,你我麾下之勇士,提供一个公平对决,以证荣耀之战场!
若阁下应战,此役之后,无论生死,我山本武夫,皆视阁下为可敬之对手。
若阁下怯战,则本人亦将视阁下,及麾下全部‘幽灵’,为藏匿于山林之鼠辈,不配再称军人。届时,本人将以烈火与钢铁,将尔等藏身之鼠穴,连同其中所有之鼠辈,焚烧殆尽,寸草不留!
帝国陆军特别行动课指挥官,山本武夫,亲笔。”
信,读完了。
整个训练场,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狂笑和怒骂!
“哈哈哈哈!我他娘的听到了什么?武士的荣耀?公平对决?”李山第一个,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指着那个日本中尉,破口大骂,“你回去告诉你那个狗日的主子!他在南京,屠杀我们手无寸铁的三十万同胞的时候,他怎么不谈荣耀?他用白磷弹,活活烧死我们兄弟的时候,他怎么不谈公平?!”
“现在,他被打成了丧家之犬,反倒跟我们摇着尾巴,谈起荣耀来了?放他娘的狗屁!”
“就是!这狗日的,肯定是又憋着什么坏水呢!落马坡?我看那地方,早就被他埋满了炸药,挖好了陷阱了!” “队长!不能信他!这摆明了就是个圈套!”
所有队员,群情激奋。
王卫国没有笑,也没有愤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封信,看着那一个个力透纸背,充满了狂傲和自信的字迹。
他知道,山本,没有说谎。
以山本的骄傲,他说要正面一战,就一定会正面一战。
但是,这,也恰恰是这个陷阱,最恶毒的地方!
山本不是在跟他比战术,不是在跟他比阴谋。
他是在,跟他比“心”!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王卫国: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想杀我。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最直接,最“公平”的,复仇的机会。你,敢来吗?
如果你来了,你就落入了我为你设定的,我最擅长的“正面决战”的节奏里。 如果你不来,那你和你部队的“魂”,那股支撑着你们战斗到现在的复仇之火,就会因为“怯战”的耻辱,而被蒙上阴影,甚至……熄灭!
好一个山本!好一招……攻心为上!
“长官。”
一直沉默的钟摆,走上前,低声说道:“山本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他想用这种方式,把我们从我们最擅长的山地游击战中,引诱出去,逼我们在他选择的开阔地带,进行决战。第二,他在试探我们。试探我们的虚实,试探我们的……胆量。”
“没错。”王卫国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那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日本中尉。
“你,叫井上三郎,是吗?”
“哈……哈伊!”
“你回去,告诉山本。”王卫国缓缓地,将那封战书,折叠起来,塞回了信封。
“告诉他,他的挑战,我收到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队长?!”
“但是,”王卫国的话锋一转,“也请你,替我,带一封回信给他。”
他没有用纸,也没有用笔。
他只是走到李山的面前,从他手里,拿过了那挺冰冷的、沾满了泥土的捷克式轻机枪。
然后,他走到那个日本中尉的面前。
他将那挺机枪的枪托,重重地,砸在了井上三郎的脚下!
“回去,告诉山本。”
王卫国的声音,平静,却又如同滚滚惊雷,响彻了整个山谷!
“这里,是中国的土地!不是他用来表演武士道精神的角斗场!”
“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不是一场决斗。而是一场,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民族存亡的……战争!”
“我王卫国,不是什么与他齐名的‘对手’。我只是一个,死了无数兄弟,家园被毁,一心只想复仇的,中国军人!”
“所以,我不会接受他任何可笑的、自以为是的‘决斗’!”
“你让他,把他那套所谓的‘武士荣耀’,留着,带到地狱里去,讲给阎王爷听吧!”
“最后,你再替我,带一句话给他。”
王卫国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机!
“告诉他!”
“从今天起,我们之间的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他不是想找我们吗?他不是想把我们从山里烧出来吗?”
“那就让他来!”
“这片连绵的群山,就是我们的堡垒!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都是我们的武器!这里所有的百姓,都是我们的眼睛和耳朵!”
“我们,将在这里,跟他……”
“游击战,到底!”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
“影子!给他松绑!把他的刀,还给他!”
“然后,蒙上他的眼睛,把他,给老子,扔出山去!”
……
两个小时后,日军,鄂西剿匪司令部。
井上三郎,失魂落魄地,如同一个斗败了的公鸡,跪在了山本武夫的面前。
“少佐阁下……卑职……卑职无能……”
山本没有看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桌上那封被原封不动退回来的战书,和那支……被王卫国派人送回来的,属于井上的,象征着武士荣誉的指挥刀。
退回战书,是拒绝。 送回人,是蔑视。 送回刀,是……最大的羞辱!
“他……他都说了什么?”山本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井上三郎不敢隐瞒,将王卫国那番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游击战,到底”这五个字时。
“啪嚓!”一声!
山本手中那个名贵的青瓷茶杯,被他,硬生生地,捏成了碎片!
滚烫的茶水和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下来,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很好……”
“很好……”
他缓缓地站起身,因为愤怒,他那条受伤的腿,在微微地颤抖。
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看着那片如同巨兽般盘踞的鄂西山脉。
“他拒绝,像一个军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死去。”
“他选择,像一只老鼠一样,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冰冷,和疯狂!
“伊藤!”
“在!”
“传我的命令!”
“‘大扫荡’计划,提前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