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京城,朔风裹挟着塞北的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
陆昭与苏清颜扮作寻常商旅,骑着两匹健硕的劣马,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赵无极已先一步带死士营潜入北疆,联络镇北王麾下的旧部,伺机而动。陆昭此行,则是要去幽州城,寻找那位传说中早已解甲归田的老将军,秦怀远。
“昭哥,地图上说,过了前面这片山坳就是幽州地界了。”苏清颜勒住马缰,指着远处被薄雾笼罩的山峦。
陆昭点头,眼底却殊无轻松。他手按在腰间的断剑上,那柄剑虽断,却依旧锋利。镇北王既然知晓他们南下,沿途必定布下不少眼线。
话音刚落,两侧山林中便传来一阵窸窣声。
“小心!”陆昭低喝一声,猛地一扯苏清颜的马缰,将她拽到自己身后。
“嗖嗖嗖!”
数十支淬毒的弩箭从林中攒射而来,封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与此同时,马蹄声如雷,数十名身着黑色劲装的骑士从林中杀出,个个手持弯刀,眼神狠戾。
“是镇北王的‘黑羽卫’!”陆昭瞳孔一缩。这些人皆是北疆精锐,身手狠辣,远非中原武林人士可比。
苏清颜早已不是当日那个需要他处处护着的柔弱女子。她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从鞍袋里抽出一柄软鞭。这是她在京城时,央求一位杂耍班子的老师傅教她的。
“陆昭,左三点,右五点!”她娇叱一声,软鞭如灵蛇出洞,精准地卷飞了两支射向陆昭的弩箭。
陆昭赞许地点点头,青骓剑虽断,剑柄却依旧可作短兵。他身形如电,不退反进,剑柄点、挑、砸、撞,将射向自己的弩箭尽数磕飞。同时,他欺身向前,一记手刀劈在一个黑羽卫的脖颈上,那人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清颜,攻他左翼!”
苏清颜心领神会,软鞭舞成一团光幕,逼退正面三名黑羽卫,瞅准空隙,鞭梢直取左侧一人的手腕。那人吃痛,弯刀落地。
短短数息,二人已配合得天衣无缝。陆昭的沉稳与苏清颜的灵动,一刚一柔,竟将这波突袭尽数化解。
“撤!”为首的黑羽卫见势不妙,虚晃一刀,拨马便走。
陆昭没有追击,他扶住气喘吁吁的苏清颜,看着她手臂上被刀风划出的一道浅痕,眉头紧锁:“受伤了?”
“没事,小伤。”苏清颜摇摇头,脸上却满是兴奋,“昭哥,我们刚才,像不像演武场上配合的师兄弟?”
陆昭露出一丝微笑,替她简单包扎了伤口:“比师兄弟,更默契。”
他知道,经过这数次生死一线的磨砺,苏清颜已真正成长为能与他并肩作战的侠女。
三日后,幽州城。
此地已是北疆边陲,民风彪悍。陆昭打听着秦怀远的消息,却处处碰壁。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死了,众说纷纭。
直到他们走进一家不起眼的酒馆,一个瞎了左眼的老人正在擦拭着酒杯。
“两位客官,打哪来啊?”老人声音沙哑。
“从京城来,路过此地。”陆昭坐下,要了两壶烈酒。
老人给他们倒上酒,浑浊的右眼扫过陆昭腰间的断剑,忽然道:“这位客官的剑,断得很有风骨。不像战阵所折,倒像是……为国事而断。”
陆昭心中一动,与他对视。只一眼,他便知道,眼前这老人,绝不简单。
“在下陆昭。敢问老丈,可识得秦怀远秦将军?”
老人擦拭酒杯的手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嘿嘿一笑:“秦将军?那老疯子啊,十年前就死了。”
陆昭盯着他:“可有人见过他死?”
老人浑身一震,猛地抬头,那只盲眼竟似能看穿人心:“你是他什么人?”
“晚辈,是他的故人之徒。”陆昭一字一句道,“也是来投奔他的兵。”
老人沉默良久,忽然将抹布狠狠摔在桌上:“好!秦将军没白教你!跟我来!”
二人跟着老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宅院。院内,一个身形佝偻、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石凳上下棋,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怀远兄,有人找。”老人恭敬地说道。
那老者头也不抬,落下一子:“又是来劝我出山的?让他们滚。”
“不是。”老人回头,对陆昭使了个眼色,“是他的徒孙,来给你送一封十年前的信。”
石桌旁的老者猛地抬头,眼中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死死盯着陆昭:“你……你是谁?”
陆昭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弟子陆昭,拜见师公!”
原来,这老者正是秦怀远。十年前,他因不满朝堂腐败,挂印封金,归隐幽州,对外只称疯癫。而陆昭的师父,正是他当年的同袍,早已战死沙场。那封所谓的“十年前的信”,是陆昭师父临终前写的,托人辗转交予陆昭,信中只有一句:“若国有难,寻秦公。”
秦怀远看着信,老泪纵横。他看着陆昭,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苏清颜,叹了口气:“罢了,看来这天下,终究是容不下我这把老骨头了。”
他站起身,佝偻的脊背竟挺直了许多:“随我来,我带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边军!”
深夜,幽州军营。
秦怀远指着沙盘,对陆昭道:“镇北王在北疆经营二十年,兵强马壮。他手下有两大上将,一是鬼面将,二是雪狼骑统领拓跋宏。此人善用奇谋,不可力敌。”
陆昭凝视着沙盘,沉声道:“师公,学生想奇袭他囤积粮草的鹰愁关。”
秦怀远笑了:“鹰愁关易守难攻,你有何计?”
“无计。”陆昭答得干脆,“所以,才要去‘请’一个人。”
他看向苏清颜:“清颜,你之前在苏州城隍庙,不是学过一套观气望风的本事么?”
苏清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重重点头。
秦怀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中满是欣慰。他知道,这盘死棋,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北地的风霜,冻不住一颗滚烫的复仇之心。陆昭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