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的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被某种更宏大的情绪所取代。
陆昭背负林殊尸身的身影,如同一杆刺破苍穹的脊梁,定格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禁军统领李虎握着腰间佩刀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看着眼前这片跪倒的文官,看着那一个个颤抖却坚定的身影,又看了看陆昭那双不含任何杂质、直刺人心的眼睛。
这不是反贼。
这分明是一群被逼到绝路,却依旧心怀天下的义士。
“放肆!”李虎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失去了先前的蛮横,“陆昭,你这是聚众闹事,藐视君上!还不速速放下林殊的尸身,束手就擒!”
陆昭缓缓转身,将林殊轻轻放在地上,直视着李虎:“李统领,我等并非闹事。我等是为国除奸,为忠良请命!权相构陷林御史,残害忠良,其心可诛!我等今日击鼓,只为请陛下圣裁,还天下一个公道!”
他声音洪亮,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广场上数千人的耳中。
“公道?”李虎冷笑,“在陛下面前,自有圣心独断,何须你来置喙!”
“若陛下被奸佞蒙蔽,圣心难辨呢?”陆昭步步紧逼,“林大人临死前,将这封檄文交于御史中丞。我等今日,便是要将这封檄文,呈给天子亲览!若陛下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不敢直面奸佞的罪证,那这大好的江山,迟早要毁在这等鼠辈手中!”
“你……”李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陆昭的话,如同一把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广场上,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陆大侠说的是!权相祸国,人人得而诛之!”
“对!我等愿为陆大侠作证!”
“还林大人公道!清君侧!”
呼声渐起,从零星几人,到百人、千人,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百姓们挤上前来,将陆昭和苏清颜围在中间,他们不懂什么朝堂权谋,但他们懂得忠臣该是什么样子,奸贼又是什么样子。林殊的血,陆昭的剑,苏清颜的泪,都成了他们心中最朴素的正义。
禁军阵脚大乱。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几个江湖侠客,而是一座由民意和公理筑成的大山。
“将军!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局面就要失控了!”副将焦急地劝道。
李虎看着眼前这片沸腾的人海,又看了看陆昭那坦荡而坚毅的眼神,终于长叹一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
“退下。”他对副将低声道,“去宫中通传,就说我李虎,带陆昭等人,击鼓鸣冤,求见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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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气氛压抑得如同实质。
年轻的皇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铁青。他听着下方李虎结结巴巴的陈诉,又看着陆昭呈上的那份被血浸染了大半的檄文,指尖在龙椅的扶手上,深深掐出了指印。
“好一个权相……好一个清君侧……”皇帝的声音冰冷刺骨。
权相跪在殿中,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谦卑的笑容:“陛下,陆昭欺人太甚!他纠集乱党,冲击禁宫,还污蔑老臣,此乃滔天大罪!求陛下圣裁!”
“住口!”皇帝猛地一拍龙椅,震得金杯都跳了起来,“冲击禁宫?是这满朝文武跪请他来的!是这京城百姓拥戴他来的!你说他污蔑,那你自己说说,这檄文上所写的,每一条,可有半句虚言?!”
权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皇帝霍然起身,目光如电,扫视着阶下文武百官:“朕自弱冠接位,信任股肱,不想竟养出如此一个国之蛀虫!朕要彻查!朕要这江南水师一案,水落石出!朕要让天下人看看,朕的江山,究竟是谁在守护!”
他转向陆昭,声音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陆昭,你为国为民,朕心甚慰。但私刑擅杀,冲击禁宫,亦有罪。这样吧……朕给你一个机会。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方共同彻查此案,你,可作为钦差副使,全程参与,将所有罪证,一桩桩,一件件,呈在朕的案头!”
这是一个两全之策。既给了陆昭一个合法的身份,让他能继续查案,又将案件置于皇权的直接监督之下,避免了朝局彻底失控。
陆昭抬头,迎着皇帝复杂的目光,深深一揖:“臣,遵旨!”
权相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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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金銮殿,阳光刺眼。
苏清颜默默走到陆昭身边,为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
“我们……成功了?”她轻声问,眼中仍有未散的激动。
陆昭望着宫墙的飞檐,摇了摇头:“不,我们只是撕开了第一层面纱。真正的恶战,才刚刚开始。”
他知道,权相在朝中经营二十年,党羽盘根错节。即便皇帝支持,这场彻查也必然会遇到重重阻力。前路,依旧是刀山火海。
“昭哥。”苏清颜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无论前面是什么,我都陪着你。”
陆昭反手握紧她,笑了。
是啊,无论是什么,只要他们在一起,便无所畏惧。
远处的天空,一只雄鹰振翅高飞,划破长空。
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以清君侧为名,正式拉开了序幕。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个身中剧毒,却心怀天下的年轻人。
他要做的,不是掀翻棋盘,而是……让下棋的人,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