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楼的冲天火光,三日未熄。
扬州城人心惶惶,官府将此案定性为铁鹰门与江湖仇杀,匆匆结案。唯有陆昭一行人知道,那场冲天的烈焰,焚尽的不仅是一座楼,更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们在城外一座破败的土地庙落脚,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听风阁主那边,传回消息了。”宋远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风尘仆仆,显然连夜从城中赶来,“阁主称,他给的情报千真万确,苏挽月确实在听雨楼。至于为何会演变成那样,他也一头雾水。他还说…他对不住陆少侠的信任。”
陆昭冷笑一声,将一杯冷茶泼在地上:“信任?他分明是借我们的手,去试探权相的深浅。我们成了他棋盘上用来诱敌的卒子。”
陈安一拳砸在桌子上:“妈的,老子不管那么多!总之,任务黄了,苏姑娘的仇也没报!”他看向苏清颜,语气又软了下来,“清颜,你别太难过…那女人…她就是个疯子!”
苏清颜没有哭。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抱着那柄茶筅,眼神空洞地望着庙外的夜色。三日前苏挽月那凄然的笑和同归于尽的疯狂,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心里。她没能手刃仇人,反而被对方拉入了地狱。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刀伤都更让她痛苦。
“她不是疯子。”苏清颜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她在笑。她在死前,一直在笑。那不是疯,是…解脱。”
她抬起头,眼中第一次没有了愤怒,只剩下彻骨的悲哀:“我姑姑…也是这样死的吧?被沉江之前,是不是也这么笑着?”
这话一出,连陆昭都沉默了。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苏清颜的肩膀。他能说什么?安慰?他已经辜负了她的期望。
阿梨端来一碗热粥,叹了口气:“清颜姐,先吃点东西吧。”
苏清颜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陆昭身上,一字一句道:“昭哥,我姑姑的信物,你还留着吗?”
陆昭一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那是他从苏挽月尸身上找到的唯一物件,里面是一枚用红绳穿着的、刻着“苏”字的银锁片。
“我一直在想,这是什么。”陆昭道,“听风阁主说,这是她母亲的遗物。”
苏清颜颤抖着手接过锦囊,打开后,泪水终于决堤。她紧紧攥着那枚银锁片,哽咽道:“这是我娘给我的…我姑姑一直贴身戴着…她说,这是她娘家最后的念想…她死的时候,一定把它交给了苏挽月,让她…让她替她查明真相!”
她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新的火焰,不再是仇恨,而是决心:“昭哥,我们去太湖!我苏家的祖籍在太湖边!我爹说过,我娘出嫁前,曾在太湖边的一座岛上,有一处隐秘的嫁妆田庄!那里,一定藏着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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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烟波浩渺,水天一色。
一艘乌篷船划破清晨的薄雾,停在了一座名为“镜心岛”的无名荒岛。岛上杂草丛生,唯有一座早已倾颓的石亭,证明着这里曾有人烟。
苏清颜领着众人,穿过齐腰深的野草,来到石亭之后。在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下,她挖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铁盒。
盒内,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厚厚的信笺,一幅画卷,以及半块虎符。
“这是我娘的笔迹…”苏清颜抚摸着信笺,泪水无声滑落。信中,她的姑姑详述了自己如何发现权相私通敌国、意图用江南水师作乱的阴谋,又是如何被诬陷,最后被迫写下假供词,在妹妹(苏清颜之母)的帮助下,假死沉江的经过。
“原来…我娘也是帮凶…”苏清颜的声音颤抖着,“难怪苏挽月恨她…也难怪权相非要置她于死地。”
陆昭拿起那半块虎符,虎符背面,刻着一个“水”字。
“这不是普通的虎符。”陆昭沉声道,“这是当年水师大都督的信物。看来,令堂和姑姑,都曾是水师的人。”
就在此时,苏清颜展开了那幅画卷。
画卷上,并非山水,而是一幅详尽的长江水道图,图上用朱砂标注了数个隐秘的地点,其中一个,赫然就在扬州城外的邗沟水底!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漕银非银,乃是火药。水师已叛,引狼入室。”
“火药?!”陈安失声道,“怪不得那批漕银那么重!他们根本不是要捞钱,是要炸了长江水道,阻断南北漕运,到时候权相再率叛军水师南下,天下大乱!”
真相,终于拼凑完整。权相的阴谋,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毒辣。而苏家姐妹,正是他计划中最大的绊脚石。
“噗——”
一股腥风从背后袭来!
陆昭猛然回头,只见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他的鼻尖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太湖石!
“谁?!”陈安怒吼,九环刀护在身前。
芦苇丛中,数十名黑衣人如鬼魅般现身,为首者,竟是铁鹰门的“毒蝎”潘苍!他手中也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弩,狞笑道:“陆昭,苏清颜!你们坏了权相的好事,居然还敢找上门来!今日,就把你们连同这叛国的证据,一起埋在这太湖底下!”
一场生死决战,在镜心岛上骤然爆发!
潘苍的毒功阴狠无比,数十名黑衣人配合默契,更有高手从水路包抄而来。陆昭手持守正剑,剑光如电,却始终无法冲破对方的阵型。陈安与阿梨陷入苦战,苏清颜则抱着画卷和虎符,被潘苍死死缠住。
“交出证据,我让你死得痛快!”潘苍冷笑道。
苏清颜眼神决绝,她看了一眼陆昭,忽然将画卷和虎符用力掷向太湖中心!
“你疯了!”潘苍大惊,急忙扑向湖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昭动了。他没有追潘苍,而是身形如龙,守正剑“寒梅贯日”,一剑刺向潘苍后心!
潘苍回身格挡,却被剑力震得倒飞出去。
陆昭接住落下的画卷和虎符,沉声道:“走!”
四人且战且退,合力杀出一条血路,冲回乌篷船。潘苍带着人在岸边怒吼,却不敢下水追击。
乌篷船在太湖上急速驶离,将那座充满悲伤回忆的孤岛远远抛在身后。
船舱内,苏清颜看着完好无损的画卷和虎符,紧紧握住陆昭的手,泪水再次滑落,但这一次,却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暖意。
“昭哥,我们…成功了。”
陆昭望着手中的半块虎符,目光望向远方烟波浩渺的太湖,缓缓道:“不,这才刚刚开始。我们现在,要去京城,把这把火烧到权相的龙椅底下!”
夕阳将太湖染成一片血红,仿佛在祭奠那些逝去的英魂,也预示着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