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雨丝裹着栀子花香,细密地织在太初观青瓦上。
阿梨蹲在药庐外的竹凳上,膝头摊着染茶渍的信笺。她指尖抚过“云雾青芽祖种被盗”的字迹,忽然抬头:“师兄,建州周茶商的信里夹着片茶芽。”
陆昭接过那枚干枯的芽尖,放在鼻端轻嗅。熟悉的兰花香里,竟裹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花影门的手笔。”秦铮凑过来,袖中滑出半枚青铜蝎钉,“和之前万毒窟、铸剑山庄的标记一样。”
陈安将齐眉棍往地上一顿,震得茶盏叮当:“老子早说过,那票盗匪专和咱们作对!十年前在扬州,他们偷了盐商的贡茶,害得老周赔光家底……”
苏清欢忽然指向窗外:“看!”
雨幕里,个灰影掠过药庐檐角,落地时甩出张字条。陆昭接住,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子时,茶山老井,取茶种。”
建州的雨比太初观更浓。
陆昭一行人踩着泥泞上山,远远便听见茶农的哭嚎。千亩茶田被马蹄踏成烂泥,百年老茶树的根须翻出地表,像老人皲裂的手。
“我的祖种啊……”老周跪在泥坑里,怀里紧抱着个破布包,“那是要送京城的贡茶!花影门的人砍了茶树,挖了苗圃,连茶窖里的陈茶都抢了!”
秦铮检视茶窖石门,发现锁芯被“腐根散”蚀出个洞:“他们用毒药烂锁,怕是早有预谋。”
苏清欢蹲身扒开泥浆,指尖沾到紫黑药渣:“和滇南尸蟞蛊的残毒同源。他们在培育能产毒的新茶种。”
山风忽紧。
林子里传来枯枝断裂声。七名蒙面人持短刃跃出,刀锋泛着幽绿:“交出茶种下落,饶尔等全尸!”
陈安的棍子先出,横扫三人下盘。苏清欢的银针如骤雨,封了两人哑穴。剩下两人配合默契,短刃交击迸出毒雾。
“是‘醉花散’!”秦铮大喊,“沾鼻即醉,乱了心神!”
陆昭挥剑劈开雾团,青锋剑却触到道无形气墙——是张浸毒的渔网!网中裹着腐臭药泥,沾身即燃。
“退!”他拽着老周滚地,渔网“轰”地烧起绿焰。
混乱中,个蒙面人趁机扑向老周。陆昭旋身格挡,那人掌心赫然托着个檀木盒——正是祖种茶芽!
“休想!”陆昭挥剑斩向他手腕。那人却狞笑松手,木盒坠地裂开,茶芽滚进泥里。
“追!”陈安的棍子砸开蒙面人面巾,露出张刀疤脸,“是花影门的‘鬼手’!”
茶山深处,废弃的矿洞传来闷响。
陆昭举着火折子照路,见洞壁嵌满锈蚀的铁钎,地上散落着茶苗残根。矿洞尽头,百株“云雾青芽”被铁链锁在石台上,叶片蔫黄,根须溃烂。
“他们在用茶树炼毒。”老周颤抖着指向石臼,“那些药粉混着茶渣,是要制成‘蛊茶’……”
洞顶传来齿轮转动声。
花影门主掀开暗门,手中捧着个琉璃瓶,瓶中漂浮着团黑雾:“陆少侠,这‘万蛊茶气’练成,可让江南茶客人人自危。到时候,你要么归顺,要么看着茶道毁于一旦!”
他猛地撕开衣襟,胸口纹着株带刺茶树,根须缠绕着骷髅:“当年铸剑山庄的剑谱,老子偷来不是为了杀人——是要给这茶树淬毒!”
矿洞震动。
陆昭这才发现,石台下埋着巨型陶瓮,瓮口爬满“蚀骨蚕”。蚕蛹受震动破壳,吐出粘稠丝线,瞬间缠住众人脚踝!
“丝线沾血即钻肉!”秦铮急喊,挥药粉炸断几根。苏清欢银针钉入蚕蛹七寸,却被反震力震退三步。
老周突然扑向石臼,舀起半瓢茶渣:“陆少侠!用这个!”
陆昭接过茶渣撒向蚕蛹。茶末渗入丝线,蚕蛹立刻蜷缩爆浆。他趁机挥剑斩断主绳,直取门主咽喉:“守正之道,护的是人间烟火,不是你的邪念!”
剑锋刺入的刹那,门主狂笑:“你以为毁了我茶树……”
“但它活了。”老周捧起泥里的茶芽,“祖种沾了你的毒血,反而发了新芽。”
陆昭低头,见那抹嫩绿从泥中钻出,倔强地舒展叶片。
“茶能克毒,亦能醒魂。”老周含泪道,“当年茶山遭灾,是祖种救了全村。今日,它又救了江南。”
黎明,雨过天青。
茶农们在老周带领下重植茶苗。陆昭将花影门私藏的铸剑谱残页交给随行的铸剑山庄弟子:“这是你们门派的根,好好保管。”
阿梨蹲在新苗旁,用竹筒接山泉水浇灌:“师兄,这茶苗叫什么?”
“就叫‘守正芽’。”陆昭望着山雾中若隐若现的茶垄,“守的是手艺,正的是人心。”
归途,马队驮着茶苗穿行晨雾。
苏清欢忽然哼起江南小调,陈安跟着瞎唱,秦铮笑骂“五音不全”。陆昭接过阿梨递来的茶篓,篓中“守正芽”的嫩尖上,凝着粒比晨露更亮的希望。
有些坚守,
不必剑指苍穹,
不必血流成河,
只需记得——
这世间,
总有人愿为一片茶芽,
守着青山,
等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