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阳光斜斜切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何静握着手机站在玄关换鞋，屏幕上还停留在师兄发来的消息——“老地方见，带师妹们尝尝开了二十年的巴西烤肉”。她对着镜子扯了扯米色针织开衫的衣角，镜中人眼底带着点久不出门的倦意，发尾随意挽在耳后，露出的耳垂上还缀着去年自己打的素圈银环。
“果然还是不习惯出门。”她小声嘀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上磨出的纹路。自从半年前把老城区的打金铺改成线上接单，她几乎把家变成了工作室，缝纫机、熔金炉、琳琅满目的银线铜片占了客厅大半，每天对着电脑和客户聊款式、算工费，连楼下便利店的老板娘都快忘了她的样子。这次要不是师兄说“都是打金的，一起聊聊新路子”，她怕是要把周末耗在给客户改银镯图纸上。
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台，穿藏青色夹克的师兄已经在等了，见她来，笑着挥挥手：“可算把你这尊宅神请出来了！”身后跟着两个眼熟的师妹，一个扎着高马尾，手里拎着帆布包，另一个戴黑框眼镜，怀里抱着本厚厚的《贵金属工艺大全》，还有两个师弟，一个推着自行车，车筐里放着刚买的橘子，另一个正低头刷着手机，屏幕亮着的是本地打金行业的交流群。
“何静姐，你这线上生意怎么样？我上周试着接了个古法金镯的单，客户嫌工费贵，磨了三天价。”高马尾师妹凑过来，语气里满是委屈。何静刚要开口，师兄拍了下手：“先上车，到地方慢慢聊，这家自助餐厅离这儿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
一行人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路边的梧桐树叶子被阳光晒得发亮，师弟们聊起最近金价的波动，师姐则念叨着店里新到的银料纯度不够，何静听着，偶尔插一两句，指尖在口袋里捻着枚小银片——那是昨天熔坏的边角料，她习惯性带在身上，没事就摩挲着琢磨款式。
转过街角，就看见“巴西烤肉自助”的红色招牌，木质门框上挂着串彩色的琉璃珠，风吹过，叮当作响。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烤肉香、孜然和柠檬的味道扑面而来，何静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紧绷的神经竟松了些。餐厅大概两百多平，算不上宽敞，水泥地面刷着米黄色的漆，墙面贴着浅棕色的仿古砖，靠窗的位置摆着六张四人桌，桌布是格子图案，边缘有些起球，却透着股家常的暖意。
“就坐这儿吧，靠窗亮堂。”戴眼镜的师妹指着最里面的一桌，大家纷纷落座，椅子拉开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何静靠在窗边，往外能看见街对面的花店，门口摆着一排向日葵，金灿灿的，像小太阳。她转头看向餐厅中央，搭了个约莫五平方的小舞台，铺着红色的地毯，一个穿黑色吊带裙的女歌手正调试麦克风，旁边的男贝斯手低头拨弄着琴弦，琴弦震动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带着点慵懒的调子。
“这唱的是拉丁歌吧？”推自行车的师弟托着下巴，“我上次去夜市，有个乐队也唱过类似的，听不懂，但挺带劲。”何静认真听了几分钟，女歌手的声音清亮，转音时像绕着藤蔓往上爬，可她一个词都没听懂，只觉得那旋律像夏天的风，热乎乎的，吹得人心里发痒。
“茶水饮料自助，热菜凉菜自己取，就烤肉得等厨师现切。”师兄指着不远处的餐台，黑色的大理石台面光溜溜的，映着上方的暖光灯，几个不锈钢餐盆里装着凉拌木耳、拍黄瓜、炸薯条，旁边的保温桶冒着热气，应该是紫菜蛋花汤。“这台面好打理，泼上油擦一擦就干净，比实木的省事多了。”何静心里嘀咕，职业病犯了似的，连餐台材质都忍不住琢磨。
戴黑框眼镜的师妹已经端着盘子回来了，盘子里堆着满满当当的凉菜：“师姐，你说这家店开了二十年？”师姐刚倒了杯橙汁，闻言点点头：“我妈年轻时候就来这儿吃，那时候我才上小学，跟着来蹭过几次烤肉。疫情那阵儿，好多餐厅都关了，这家居然撑下来了，不容易。”何静端着杯子，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里对老板竖了个大拇指——能在风浪里撑二十年，肯定有过人的本事，就像他们打金的，手艺好、能琢磨，才能在这行站稳脚跟。
“叮铃——”舞台边的铜铃响了，穿白色厨师服的师傅推着小推车走过来，车上架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牛肋条，刀刃划过肉面，油星子溅在铁板上，发出“嗤啦”的声响。“要瘦点还是肥点？”师傅笑着问，手里的刀不停，薄片的烤肉落在铺了生菜的盘子里，撒上点黑胡椒，香气瞬间飘满桌。
大家纷纷举着盘子凑过去，何静要了两片瘦的，放在嘴里嚼了嚼，肉质鲜嫩，带着点炭火的焦香，还有淡淡的蒜味，比她想象中好吃。“这师傅手艺可以啊，烤得不老不柴。”高马尾师妹一边嚼着烤肉，一边含糊地说，“要是咱们打金也能这么‘现切现做’就好了，客户看着放心。”
“可不是嘛。”师兄放下刀叉，喝了口啤酒，“我最近琢磨着，咱们总守着自己的小铺子不行，得找新路子。前几天在行业群里看见有人说，搞双色球体彩模式经营，你们听说过没？”
“双色球？那不是买彩票吗？跟打金有啥关系？”推自行车的师弟皱着眉，一脸疑惑。
师兄放下杯子，用筷子敲了敲盘子：“就是借鉴那个思路，比如客户来翻新首饰，一次翻新两件，就能参与抽奖。奖品不用贵，就送点银戒指、铜书签，成本不高，但能留住客户。你想啊，客户本来只打算翻新一件，为了抽奖，可能就多翻一件，咱们的生意不就来了？”
何静眼睛一亮，手里的烤肉都忘了嚼：“这个主意好！我线上接单的时候，总有客户问‘有没有优惠’，要是搞个抽奖，既能促单，还能让客户觉得划算。”
戴黑框眼镜的师妹赶紧掏出笔记本，笔尖飞快地写着：“我记下来，‘首饰翻新满两件可抽奖，奖品设银饰、工具包’。还有没有别的？比如整合咱们几家的经验？”
“这个必须有！”师姐放下手里的烤肠，“咱们六个人，有的线上做得好，有的线下客源稳，有的擅长做古法金，有的精通银饰翻新，要是把经验凑一块儿，互相补补，不比各自为战强？比如何静你线上接单厉害，能不能教我们怎么跟客户聊，怎么拍首饰的图才好看？我那线上店，图片拍得跟买家秀似的，客户看了都没兴趣。”
何静脸颊有点发烫，她没想到自己的小经验还能帮到别人：“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拍的时候多打两盏灯，把首饰的纹路拍清楚，客户问款式的时候，多给几张细节图，再说说工艺，比如这个錾刻是手工的，比机器做的更有质感。”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开相册里的首饰图，“你们看，这个银锁，我拍的时候衬了块红色的绒布，显得亮，客户一眼就看中了。”
“对！我上次拍银镯，就随便放桌上拍，灰蒙蒙的，难怪没人问。”高马尾师妹凑过来看，“何静姐，你这图修了吗？用的什么软件？”
“就用手机自带的修图功能，调亮点，加个轻微的滤镜，不用太夸张，不然客户收到货会觉得不一样。”何静耐心地说，心里却想着，要是能把大家的经验整理成个小册子，以后谁遇到问题，翻一翻就能找到办法，多方便。
“还有经营上的细节。”师兄擦了擦嘴，“我隔壁那家打金铺，最近搞了个‘老客户带新客户’的活动，老客户带一个新客户来，就送一次免费清洗首饰的服务，新客户下单立减二十。我看他生意比以前好多了，咱们也能学。”
“清洗首饰成本低，还能拉近跟客户的关系。”戴黑框眼镜的师妹点点头，“还有，咱们能不能统一进银料？现在各自拿货，有的贵有的便宜，质量还不一样，要是一起找厂家拿货，量大了能压价，质量也有保障。”
“这个主意好！”推自行车的师弟拍了下手，“我上次拿的银料，纯度不够，熔的时候全是杂质，浪费了不少。要是能一起拿货，既能省钱，又能避免踩坑。”
何静咬着吸管，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像揣了个小火炉，暖烘烘的。她以前总觉得打金是自己的事，守着线上店，每天跟客户、图纸打交道，孤独得很，可现在才发现，原来身边有这么多同行能一起交流，能把各自的小经验凑成大办法，就像师傅以前说的“报团取暖”，一个人走得慢，一群人才能走得远。
舞台上的女歌手换了首歌，旋律更轻快了，男贝斯手的节奏也跟着快起来，周围几桌的客人跟着哼起来，餐厅里的气氛热闹得像过年。何静端着杯子，跟大家碰了碰：“我觉得咱们今天聊的这些都特别好，回去我就把线上接单的技巧整理一下，发给你们。”
“我也把线下客户维护的法子写下来，比如怎么记客户的喜好，下次客户来，能喊出名字，说一句‘您上次要的那款手镯，我给您留了块好料’，客户肯定觉得贴心。”师姐笑着说。
“还有抽奖的规则，我回去琢磨琢磨，比如怎么设计奖券，怎么公布中奖结果，避免客户觉得不公平。”高马尾师妹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眼里闪着光。
厨师又推着小推车过来了，这次烤的是香肠，外皮烤得焦脆，咬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大家笑着抢着要，何静也拿了一根，慢慢嚼着，香肠的咸香混着柠檬的清香，在嘴里散开。她看着身边叽叽喳喳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看着舞台上投入演唱的歌手，看着餐台边来来往往的客人，突然觉得，出门这一趟，值了。
以前她总觉得，打金就是坐在店里，敲敲打打，安安静静的就好，可今天才明白，这行不仅要手艺好，还要会琢磨、会交流，要像这家餐厅的老板一样，能扛住风浪，也能接住客户的心。就像那现切的烤肉，既要烤得香，还要跟客户聊几句，让客户吃得开心，下次才会再来。
“对了，何静，你线上店能不能挂咱们几家的款式？比如客户在你这儿看到我做的古法金镯，你就推给我，我给你分成。”师兄突然说，“这样咱们资源共享，客户不管想要什么款式，都能在咱们这儿找到，不用跑别家。”
何静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我上次有个客户想要錾刻的银盘，我不会做，就推给别家了，要是能推给你们，既能帮客户，咱们也能赚钱。”
“还有，咱们可以建个共用的素材库，比如首饰的图纸、工艺视频，谁需要就拿，省得各自费劲做。”戴黑框眼镜的师妹补充道，“比如我拍了银饰翻新的视频，你们都能用来发朋友圈、发抖音，吸引客户。”
大家越聊越起劲，从上午十点聊到下午两点，餐台上的烤肉换了一波又一波，茶水添了一次又一次，舞台上的歌手唱累了，换了首舒缓的歌，男贝斯手的旋律也变得温柔起来。何静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从线上接单技巧到线下客户维护，从抽奖活动设计到资源共享方案，每一条都透着新鲜的想法，像撒在土里的种子，等着发芽。
“时间不早了，我下午还得去店里看看银料。”师姐看了看手机，站起身，“今天聊得太痛快了，下次咱们再找个地方聚，接着聊。”
大家纷纷起身，收拾好东西，何静把笔记本揣进包里，指尖碰到那枚小银片，心里暖暖的。走出餐厅，阳光还是那么好，街对面的向日葵依旧金灿灿的，师兄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总宅着，多出来聊聊，比你自己闷头琢磨强。”
何静点点头，笑着说：“知道了，下次我请大家吃甜品。”
往回走的路上，她掏出手机，点开线上店的后台，看着待处理的订单，突然觉得浑身有劲儿。以前觉得枯燥的接单、改图，现在好像有了新的意义——她不仅要做好自己的活儿，还要把大家的经验整合起来，帮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一起把生意做好，就像那家开了二十年的餐厅，凭着坚持和琢磨，在风浪里站稳脚跟，他们这群打金的，也能凭着手艺和报团取暖，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高马尾师妹发来的消息：“何静姐，我把今天记的笔记整理好了，发给你看看，有没有漏的。”何静笑着回复：“好，我晚上看，咱们再补充补充。”
风吹过，带着烤肉的香气，何静抬头看了看天，蓝天白云，阳光正好。她想起餐厅里女歌手唱的歌，虽然听不懂词，可那欢快的旋律，就像他们现在的心情，充满了希望。她攥紧手里的小银片，心里暗暗想着，下次聚会，一定要跟大家聊聊怎么把抽奖活动落地，怎么把资源共享做起来，还要教师妹们拍好看的首饰图，帮师兄把线上店做起来。
打金这行，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场，是一群人的坚守和奔赴。就像那家巴西自助餐厅，凭着现切的烤肉、贴心的服务，守了二十年；他们这群打金人，凭着好手艺、勤琢磨，再加上这满肚子的新点子，一定能走得更远，更稳。
何静加快了脚步，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暖暖的，像刚出炉的烤肉，带着烟火气，也带着满满的希望。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只愿宅在家里的打金匠，而是这群伙伴里的一员，是这场“报团取暖”里的一份子，往后的日子，不仅要敲好每一件首饰，还要和大家一起，把打金这门手艺，把他们的小生意，做得热气腾腾，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