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五年的深冬,青州东莱郡,不其港(今青岛附近)。这里的海风,裹挟着刺骨的湿冷和浓得化不开的咸腥,狠狠抽打在人的脸上,像蘸了盐水的鞭子。天空是沉甸甸的铅灰色,低垂的云层仿佛随时要压垮海平线。墨绿色的海水不安地翻涌着,撞击着嶙峋的礁石,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咆哮,卷起浑浊的泡沫和碎裂的海藻。
巨大的船坞依天然海湾而建,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此刻,坞内却是一片与寒冬截然相反的、烈火烹油般的喧嚣!数千名赤膊的工匠、役夫在监工嘶哑的号令下奔忙如蚁。号子声、斧凿声、锯木声、锻打铁件的叮当声、绞盘转动的嘎吱声……各种刺耳的噪音混杂着松脂、桐油、木屑、铁锈和汗水的浓烈气味,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与热浪,蛮横地冲撞着港口的寒风。
坞内最深、最核心的干船坞内,一个庞然大物,正逐渐展露它令人心悸的轮廓。
楼船!前所未有的巨舰!
它的主体已然成型,尚未铺设甲板的巨大船体内部,粗壮如宫殿梁柱的龙骨纵贯首尾,两侧是密密麻麻、如同巨鲸肋骨般排列的巨型肋骨框架!每一根木料都选材百年以上的巨木,粗壮得需数人合抱,表面经过特殊处理,呈现出深沉的、近乎黑色的油亮光泽。陈墨,这位工曹尚书,此刻正毫无形象地赤着双脚,踩在厚厚一层散发着新鲜木香的刨花和碎木屑上。他身上的官袍下摆随意地掖在腰带里,沾满了油污和木屑。他粗糙的手指抚过一根刚刚安装到位的肋骨连接处,那里使用了新设计的“榫卯铁箍”结构——巨大的硬木榫头嵌入凹槽,外部再用烧红的熟铁箍紧紧箍死,冷却后便坚如磐石。他满意地点点头,又快步走向船艏位置,那里一群工匠正喊着号子,将一根异常粗大、微微上翘的“冲角”巨木吊装到位。这冲角并非用来撞击,而是为了破开巨浪,增强航行稳定性。
“大人!尾舵!尾舵装好了!”一个满脸烟灰的工头兴奋地跑来报告。
陈墨立刻转身,大步流星走向船尾。那里,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装置正在被吊装就位——改良尾舵!它并非传统的单板舵,而是由三片巨大的舵叶组成,呈“品”字形排列,通过复杂的青铜连杆机构与上方的舵轮相连。舵叶边缘包裹着薄铁皮,以抗腐蚀和海虫蛀噬。几个工匠正小心翼翼地调试着青铜齿轮的咬合度。
“试!”陈墨言简意赅。
巨大的舵轮在十名壮汉的合力转动下,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下方水中的三片巨大舵叶随之缓缓摆动,搅动起大片的浑浊水花!其转向的灵活性和提供的巨大扭矩,远非旧式尾舵可比!陈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将是这艘巨舰在海上搏击风浪、掌控方向的关键!
“大人!桅座也加固完毕!用的是您说的‘井’字形铁梁架!”另一个工头气喘吁吁地跑来。
陈墨抬头望去。船体中部,预留安装主桅的基座处,数根粗壮的工字型铁梁交叉铆接,深深嵌入船体龙骨和肋骨框架之中,形成一个无比坚固的“井”字结构。这将支撑起高达十丈、悬挂十二面巨帆的擎天桅杆!而在船体两侧,预留的弩窗位置,已经安装好了厚实的、可以开合的青铜挡板。弩窗内部,粗大的铁质滑轨延伸出来,那是为恐怖的舰载蹶张弩预留的位置!
这艘被刘宏钦命为“镇海”的巨舰,尚未完工,便已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如同一头沉睡在船坞中的钢铁巨兽,只待时机,便要挣脱束缚,搅动四海!
七日后,朔风稍歇,铅云裂开几道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惨淡的冬日阳光。“镇海”号巨大的身躯终于缓缓滑离船坞,在数百名纤夫震天的号子和无数绞盘的嘎吱声中,沉重地没入浑浊的海水之中。庞大的船体吃水极深,激起滔天的浪涌,竟将泊在附近港湾的几艘小渔船猛地掀翻、撞碎!木屑纷飞,落水的渔夫惊惶哭喊,旋即被冰冷的浪头吞没。这庞然大物带来的毁灭性力量,让所有围观者都倒吸一口冷气。
“镇海”号并未完全完工,甲板尚未铺设完毕,上层建筑更是只有骨架。但它的核心结构——坚固的船体、改良的尾舵、强化的桅座以及最重要的动力——十二面巨大的硬帆,已然齐备!那帆布由特制的苎麻混编牛筋线织成,坚韧异常,浸透了厚厚的桐油和一种陈墨秘制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胶质(原始沥青),在风中绷紧如鼓。
刘宏站在临时搭建的、位于巨舰后部最高点的指挥台上。他身着庄重的玄纁冕服,十二章纹在微弱的阳光下隐现,冕旒垂下的玉珠随着船体的晃动轻轻摇摆,遮蔽了他部分视线,更显威严莫测。海风强劲,吹得宽大的礼服袍袖猎猎作响。他一只手扶着冰冷的青铜栏杆,稳定身形,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按在腰间——宽大的礼服之下,是那柄从不离身的百炼环首刀。冰冷坚硬的刀柄触感,透过层层衣料传来,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
他的目光扫过身后跟随的、由二十余艘新式艨艟、斗舰组成的护航舰队。这些舰船虽远小于“镇海”,却也装备了改良帆装和强弩,如同忠诚的鲨群,拱卫着它们的“头鲸”。更远处,是青、徐两州的州郡兵船,数量虽众,却显得老旧散乱,在“镇海”和护航舰队的对比下,如同土狗环绕狮虎。
舰队并未直接驶向深海,而是沿着海岸线,以一种近乎炫耀武力的姿态,缓缓南下。巨大的“镇海”号犁开墨绿色的海水,留下宽大而持久的航迹。十二面巨帆在西北风的推动下鼓胀如满月,带动着这钢铁巨兽破浪前行。甲板上,尚未完工的框架间,隐约可见肃立的羽林军士,甲胄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点点寒芒。舰体两侧,那黑洞洞的弩窗如同巨兽的眼窝,无声地注视着海岸。
沿岸的渔村、港口、城邑……无数百姓涌向海岸,惊恐又敬畏地眺望着这支前所未见的恐怖舰队。巨大的船影投在海岸上,如同移动的山峦,遮天蔽日。沉闷的破浪声如同巨兽的呼吸,传遍四野。一种无形的、名为“天威”的恐惧,随着这钢铁舰队的航行,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沿海居民的心头。那些盘踞地方、与海匪暗通款曲、对新政阳奉阴违的豪强们,望着那巨舰上飘扬的玄底金纹“汉”字龙旗,无不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琅琊郡,成山头。传说中秦始皇东巡求仙之地。这里海岬突出,礁石嶙峋,怒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沫。凛冽的海风在此处变得格外狂暴,发出凄厉的尖啸。
临时搭建的祭坛设在海岬最高处。坛高三层,以青石垒砌,铺着厚厚的玄色锦缎。祭品早已备齐:巨大的太牢(牛)、少牢(羊)、太牢(猪),皆披覆玄纁之色,静卧于祭坛中央。更有象征五方的青圭、赤璋、白琥、玄璜、黄琮,以及玉璧、玉琮等礼器,在惨淡的日头下流转着温润而冰冷的光泽。
吉时已到。鼓乐齐鸣!庄严、古朴、带着金石之音的雅乐穿透狂风的呼啸,响彻海天之间。
刘宏立于主祭之位,冕旒垂珠,玄纁礼服在狂风中翻飞,如同降临人间的神只。他神情肃穆,手持玉圭,在礼官的唱和声中,一丝不苟地行着繁复的祭礼。上香、献帛、奠酒、诵读祭文……每一个动作都庄重无比,带着一种沟通天地的神圣感。
祭文诵毕,高潮来临!
“沉璧——!瘗圭——!”
礼官高亢的声音压过了风吼!
两名身着玄甲的羽林力士,合力抬起一方巨大的、雕刻着蟠螭纹的玄色玉璧!玉璧通体墨黑,唯有边缘透着一抹深邃的幽绿,在阴郁的天光下显得神秘而沉重。他们踏着沉稳的步伐,走到悬崖边缘,在礼官的指引下,奋力将玉璧抛向下方汹涌咆哮的大海!
“噗通!”
沉重的玉璧瞬间被翻腾的墨绿色海水吞没,只留下一圈迅速扩散的涟漪。
紧接着,另一对力士捧上一枚形制古朴、象征着天子权柄的玄圭(黑色玉圭)。同样庄重地走到崖边,将其深深埋入祭坛旁特意掘开的土坑之中,覆土填平。
“伏惟四海之神,佑我大汉,风调雨顺,海晏河清——!”刘宏清朗而威严的声音,如同利剑刺破海风的喧嚣,清晰地传遍整个海岬!
祭礼已成!象征着天子对四海权柄的宣告与祈求!
观礼的百官、青徐地方官员、以及受邀而来的周边藩属使者(如朝鲜半岛的辰韩、弁韩,倭国邪马台国使者等),无不屏息凝神,被这宏大的仪式和蕴含的深意所震慑。尤其是倭国使者团,为首的使者身着奇特的麻布宽袍,头戴高冠,此刻正死死盯着海面上那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镇海”号,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他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一面磨制得异常光亮的圆形青铜镜,镜面转动,清晰地映照出“镇海”号那如山峦般巍峨的侧影,以及舰艏那狰狞的冲角轮廓。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祭海归程,已是暮色四合。冬日的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行将熄灭的血球,挣扎着沉入西方海天相接的墨色深渊,将漫天云霞染成一片凄艳而诡异的绛红与紫黑。海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狂躁,卷起层层叠叠的墨绿色浪涌,猛烈地拍打着舰队。
“镇海”号庞大的身躯在波涛中起伏,如同巨人的胸膛在呼吸。巨大的硬帆被风鼓胀到极致,发出沉闷的呻吟。甲板上,尚未完工的框架在风浪中嘎吱作响,如同巨兽的骨骼在摩擦。水手们在湿滑的甲板上紧张地奔忙,加固缆绳,调整帆索,呼喊声在风浪的咆哮中显得破碎而微弱。
刘宏依旧立在指挥台,玄纁礼服已被海风打湿,紧贴在身上,冕旒的玉珠激烈地摇摆碰撞。他手扶栏杆,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逐渐被暮霭吞噬的海面。皇甫嵩按剑侍立一旁,脸色凝重如铁。舰载弩窗后的羽林弩手们,手指紧扣在冰冷的悬刀(扳机)上,警惕的目光穿透弩窗的观察孔,扫视着波涛汹涌的黑暗。
突然!
“东北方!有船!” 了望斗(尚未完工,临时搭建的桅杆高处平台)上,一名眼力极佳的羽林军士嘶声力竭地吼叫起来,声音被风撕扯得变了调!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揪!目光齐刷刷投向东北方的海平线!
暮霭沉沉的海天之间,十几道幽灵般的黑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破开翻涌的浪涛,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向庞大的汉军舰队包抄而来!这些船身形狭长,首尾尖翘,船体低矮,通体涂着暗沉的、近乎墨色的涂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极难分辨!船身两侧密密麻麻伸出的长桨,如同蜈蚣的百足,整齐划一地、疯狂地划动着,赋予它们鬼魅般的机动性!正是横行于青徐沿海、神出鬼没的海盗惯用的“蜈蚣快船”!
“海盗!是‘浪里蛟’的人!”护航舰队一艘艨艟舰的舰长惊恐地嘶喊起来。显然认出了这些海上凶徒的来历。
“备战——!”皇甫嵩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间压过了风浪的咆哮!
指挥台上,猩红的令旗猛地挥下!
“嘎吱——嘎吱——嘎吱——!”
令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的巨大绞盘转动声,如同地狱磨盘的呻吟,瞬间在“镇海”号两侧的弩窗内响起!那声音沉闷、沉重、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感,甚至压过了狂风的呼号!
舰体两侧,十数个黑洞洞的弩窗猛地掀开了沉重的青铜挡板!粗大得如同攻城槌般的巨大弩臂,在绞盘齿轮的强力驱动下,缓缓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弩窗中探出头来!弩臂上缠绕的混合牛筋与金属丝的弓弦,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幽光!弩箭槽内,长达丈余、精钢打造的三棱透甲箭簇,在暮色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舰载蹶张弩!巨兽露出了它的獠牙!
海盗的蜈蚣快船显然没料到这艘看似笨重的“楼船”竟装备了如此恐怖的远程武器!它们如同受惊的鱼群,队形出现了瞬间的混乱,试图凭借超高的机动性转向规避!
“放——!”
皇甫嵩的吼声如同催命的符咒!
“嘣!嘣!嘣!嘣!”
十数声沉闷到仿佛连空气都被抽干的巨响!如同巨神的咆哮!粗大的弩箭化作一道道撕裂暮色的黑色闪电,带着刺耳的厉啸,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狠狠扎向那些试图逃窜的海盗快船!
“噗!噗!噗!”
“咔嚓!轰——!”
恐怖的撕裂声、木料爆裂的巨响、绝望的惨嚎瞬间连成一片!
一艘冲在最前的蜈蚣快船,被两枚巨弩同时命中!一枚贯穿船体中部,留下一个巨大的、前后透亮的窟窿!另一枚则精准地射断了主桅!桅杆轰然倒塌,船帆裹着绳索将甲板上的海盗扫落一片!整艘船瞬间失去了动力和平衡,在海浪中绝望地打转!
另一艘快船被巨弩直接命中船艏!那尖翘的船头如同纸糊般被瞬间炸碎!木屑纷飞,海水疯狂倒灌!船上的海盗如同下饺子般尖叫着落入冰冷刺骨的海水!
仅仅一轮齐射!就有四艘蜈蚣快船被重创或摧毁!海面上瞬间漂浮起破碎的船板、杂乱的绳索、以及挣扎的人体!鲜红的血水如同墨汁滴入水中,迅速在墨绿色的海面上洇开大片大片刺目的猩红,在残阳如血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残余的海盗船彻底胆寒!它们如同受惊的兔子,疯狂地调转船头,桨橹齐飞,拼命想要逃离这片死亡海域!
“追!剿灭残寇!一个不留!”皇甫嵩令旗再挥!杀气凛然!
护航的艨艟、斗舰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鼓足风帆,开动桨橹,朝着溃逃的海盗猛扑过去!箭矢如同飞蝗般泼洒而出!接舷战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惨嚎声,混杂着风浪的咆哮,在血色弥漫的海面上奏响一曲残酷的交响!
海战结束得很快。在“镇海”号恐怖的远程火力和护航舰队的围剿下,这股胆敢冒犯天威的海盗被彻底碾碎。大部分船只沉没,少数几艘被俘获。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混合着海水的咸腥,弥漫在整片海域。
一艘被俘虏的、还算完好的蜈蚣快船被拖到“镇海”号下方。几个侥幸活命、但已被吓破胆的海盗被如狼似虎的羽林军士押上“镇海”号那巨大而空旷的主甲板。他们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的羔羊,跪在冰冷潮湿的木板上,头也不敢抬。
刘宏在皇甫嵩等人的护卫下,走下指挥台,来到甲板边缘。他玄纁礼服的下摆已被海水溅湿,冕旒的玉珠在暮色中反射着微光。他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着那几个抖成一团的海盗。
其中一个看似头目模样的倭人(从发髻和服饰判断),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恐惧、绝望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敬畏。他叽里咕噜地说着倭语,旁边一个懂些汉话的海盗俘虏连忙结结巴巴地翻译:“天…天神大人…饶命…饶命!小…小人愿献…献上至宝…求…求天神大人饶…饶我邪马台部众一命!”
那倭人头目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狭长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物的东西。他哆哆嗦嗦地解开油布,双手高高捧起。
一柄短剑!
剑鞘似乎是某种深色的硬木,打磨得异常光滑。剑柄缠绕着染成深紫色的鲨鱼皮。最引人注目的是剑格(护手)部分——那并非中原常见的简洁造型,而是被精心铸造成两条相互缠绕的、狰狞怪异的蛇形!蛇眼镶嵌着细小的、暗红色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剑格中央,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蛇行轨迹的符文。
邪马台!这正是倭国邪马台部族的图腾标记!
“邪马台使团就在后面跟着的船上!是他们!是他们指使我们来试探天朝神船的!”那翻译俘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这剑…这剑就是信物!是他们大祭司的佩剑!”
刘宏的目光落在那柄造型诡异、透着邪气的蛇纹短剑上,眼神幽深如古潭,看不出喜怒。他没有去接,只是对史阿微微颔首。
史阿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接过短剑,仔细检查。
跪在地上的倭人头目和翻译,如同等待最终审判,抖得更加厉害。
没人注意到,在“镇海”号巨大船体的最底层,靠近龙骨和水线附近的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陈墨正带着几个心腹工匠,举着火把,检查着几处新发现的、在航行中被巨浪冲击后疑似出现渗漏的船板接缝。
他粗糙的手指在冰冷的、带着水汽的木板上细细摸索。突然,他的指尖在一处异常坚硬的木料上停住了。那感觉……不像是自然的木纹。
他凑近火把,拂去木板表面的水珠和附着的一层薄薄的海盐结晶。
火光下,那处坚硬的痕迹清晰地显露出来——不是渗漏,也不是虫蛀!
那是两个用某种尖锐铁器,深深镌刻进坚硬船木里的字!字迹歪斜,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怨毒和疯狂:
“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