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厨房水槽边停歇。
萧彻将最后一个洗净擦干的瓷碗归置到消毒柜里,动作流畅,已然带上了几分属于这个家的熟练。
他关上柜门,转身,习惯性地第一时间用目光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恰巧看到沈言正用手撑着沙发扶手,试图站起身,似乎是想去倒水,那略显虚浮的脚步让萧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别动!”
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响起。
沈言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打横抱起。
萧彻的手臂坚实有力,稳稳地托着他的背部和膝弯,仿佛他是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
“萧彻!你干嘛!快放我下来!”沈言惊得低呼,脸颊瞬间爆红,尤其是眼角余光瞥见客厅里正陪着雪团搭积木的父母也闻声望了过来,他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手脚并用地轻轻挣扎起来,“爸妈看着呢……”
“看着又如何?”萧彻垂眸,看着怀中人羞窘得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粉色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语气依旧霸道,“病人便该有病人的自觉。乖乖听话,勿要妄动耗费气力。”他抱着沈言,如同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大步流星地走向卧室,根本不给沈言任何反驳的机会。
沈父看着萧彻那理所当然抱着自己儿子进卧室的背影,拿着积木的手顿在半空,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重重地把一块积木按在了雪团搭建的“城堡”顶端。
沈母则掩嘴轻笑,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年轻人就是腻歪”的了然。
卧室内,萧彻轻轻将沈言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拉过薄被仔细替他盖好,连被角都掖得一丝不苟。
他自己则侧身坐在床沿,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却又无比温柔的守护姿态。
“闭眼,睡觉。”萧彻伸出手,指尖带着凉意,轻轻拂过沈言微蹙的眉心,试图将那抹病后的倦怠抚平。
沈言乖乖闭上眼睛,但长长的睫毛却像蝶翼般不安地颤动。
分开虽只一日,却仿佛隔了许久,此刻被熟悉的气息全然包裹,他只觉得安心,又有些舍不得就这样睡去。
“萧彻,”他闭着眼,轻声开口,声音带着病后的软糯,“老家那位族爷爷没事了,就是年纪大了,血压有点高,吓了大家一跳。”
“嗯。”萧彻低低应了一声,指尖下滑,轻柔地梳理着沈言额前的碎发。
他对旁人如何并不十分关心,只要他的言言安然归来便好。
“老家的空气真好,晚上能看到好多星星,比城里亮多了。”沈言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要把这一天没说的话都补回来,“我还看到小时候爬过的那棵老槐树了,好像又粗壮了些。”
“嗯。”萧彻依旧是单音节的回应,目光却始终流连在沈言脸上,不曾移开分毫。
对他而言,星辰再亮,古树再苍劲,也比不上眼前这人一根眼睫牵动他的心弦。
沈言似乎感受到了他那专注到近乎灼热的视线,悄悄睁开一条缝,对上萧彻深不见底的黑眸,那里面的情意浓得几乎要将他溺毙。
他心尖一颤,又赶紧闭上,嘴角却忍不住弯起:“你老看着我干嘛……”
“好看。”萧彻的回答直白而坦荡,带着帝王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审美。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言耳畔,“朕的言言,怎样都好看。”
沈言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虾子,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油嘴滑舌……”心里却像是打翻了蜜罐,甜丝丝的。
两人就这样一个低声絮语,一个静静聆听,偶尔夹杂着萧彻几句笨拙却真挚的回应。
卧室里弥漫着一种静谧而温馨的氛围,将外界的喧嚣都隔绝开来。
沈言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越来越含糊。
药效和倦意一同涌上,在萧彻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下,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抓着萧彻衣角的手指也慢慢松了力道,沉入了睡梦之中。
确认沈言睡熟了,萧彻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画笔,一点点描摹着沈言的睡颜——轻阖的眼睑,微翘的鼻尖,因呼吸而轻轻翕动的鼻翼,还有那褪去血色、显得有些柔弱的唇瓣。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软和满足。
自与沈言心意相通以来,他这颗曾经只装着江山社稷、冷硬如铁的心,便被这人填得满满当当,再无一丝缝隙。
分开半日,已是坐立难安,思念蚀骨。
不曾想,仅仅一日之别,他的言言便病了。
他想起沈言曾略带得意地跟他炫耀,说这个现代的身体,比他那个时代“谢清晏”那具病弱的身子骨可强健太多了,从小到大生病次数屈指可数。
他当时还板着脸教训他莫要得意,需得时时谨慎。
没承想,这竟是沈言穿回来后的第一次病倒。
看着他此刻安静脆弱的睡颜,萧彻心中充满了后怕与自责。
若是他跟在身边,定然不会让言言吹那冷风,定然会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寸步不离。
他就这样静静地守着,仿佛时光都在这一刻为他停留。
窗外日影西斜,光线透过窗帘缝隙,在沈言脸上投下斑驳柔和的光影。
萧彻甚至连姿势都未曾改变,生怕一点细微的动静,便会惊扰了怀中人的安眠。
与此同时,客厅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雪团献宝似的将它和萧彻共同完成的“清洁大业”指给沈父沈母看,小嘴叭叭地,把萧彻如何严谨到近乎苛刻地要求物品摆放角度、如何一丝不苟地擦拭每个角落都描绘得活灵活现。
沈母听得直乐,摸着雪团冰凉的金属脑袋,柔声问:“雪团,跟外婆说实话,你那个……爸爸,他有没有欺负你呀?”
雪团的红眼睛眨了眨,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电子音带着控诉:“有!他可凶了!动不动就瞪我,还想把我拎起来丢出去!还不准我叫‘麻麻’!霸道死了!”
沈父沈母对视一眼,眉头微蹙。
但紧接着,雪团的话锋却是一转,它用小胖手托着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语气也低落了些许:“不过……也不能全怪他啦。麻麻说过,粑粑以前在……有钱人家总是要求很高,身边都是很严肃的人。他可能……可能只是不习惯怎么跟小孩子相处。”
它抬起小脸,红眼睛里闪烁着纯真又懂事的光芒:“而且,麻麻不在的时候,他虽然嘴上嫌弃我,但还是给我喝酸奶了。看到家里乱了,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麻麻回来会累,然后就默默收拾了。他……他其实心里是很在意麻麻的,只是粑粑表达的方式有点……嗯……笨笨的。”
听着雪团这番既有“告状”又有“辩解”,还带着孩子气观察的言语,沈父沈母脸上的神情都柔和了下来。
沈母更是心疼地把雪团搂紧了些,感叹道:“哎呦,我们乖孙子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还会帮爸爸说好话了呢。”
沈父虽然没说什么,但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他看着雪团,心想,这孩子虽然是被萧彻沈言领养的,但被自己儿子言言教得真好,心思通透,明辨是非,不愧是他们沈家的“外孙”。
沈母笑着对沈父低语:“看来咱们这‘儿婿’,除了黏人了点、霸道了点,心眼倒是不坏,也是真心实意对言言好。你看,连孙子都替他说话了。”
沈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他拿起一块沈母带回来的桂花米糕,递到雪团面前:“吃吧,奖励你……实话实说。”
雪团开心地接过米糕,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外公!”
夕阳的余晖将客厅也染成了暖金色。
卧室里,帝王守护着他的挚爱,寸步不离;客厅中,老小嬉戏,闲话家常。
一切的纷扰与小小的“战争”,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岁月静好的底色。
这个由不同时空、不同身份的人组成的家,正以其独特的方式,慢慢融合,滋生出越来越深厚的温情与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