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的城墙,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涂了一层粘稠的鲜血。
厮杀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城墙下堆积着双方士兵的尸体,残破的云梯、燃烧的冲车散落四处,空气中混合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和一种肉体焦糊的可怕气味。
守将赵霆盔甲上布满刀箭的划痕和凝固的血块,他挥舞着已经砍出缺口的战刀,嘶哑地吼叫着指挥:“顶住!给老子顶住!滚木!礌石!快!”
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垂死哀嚎中显得如此微弱。
守军的箭矢早已耗尽,如今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滚木礌石和近身肉搏来抵挡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上的戎族士兵。
每一个垛口都在进行着惨烈的争夺,不断有守军士兵被爬上来的戎族悍兵砍倒,摔下城墙,随即又有新的守军红着眼睛扑上去,用身体堵住缺口。
“将军!西面城墙快顶不住了!弟兄们……弟兄们快死光了!”一个满脸是血的校尉连滚带爬地冲到赵霆面前。
赵霆目眦欲裂,一把抓住校尉的衣领,吼道:“顶不住也要顶!告诉弟兄们,陛下援军就在路上!玉门关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一步也不能退!”
他推开校尉,亲自带着亲兵冲向告急的西城墙。
那里,一段城墙已经被戎族的攻城锤撞出了裂缝,数十名戎族精锐正试图从裂缝处涌入。
赵霆怒吼一声,挥刀冲入敌群,刀光闪过,带起一蓬蓬血雨。
亲兵们紧随其后,用血肉之躯死死堵住了那个缺口。
然而,敌人的数量太多了,仿佛无穷无尽。
赵霆感到手臂越来越沉,呼吸如同破风箱般粗重。
他抬头望了一眼如血残阳,心中一片冰凉。
难道……玉门关今日真要陷落于此?他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辜负了关内百姓的期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戎族大军后方,原本相对平静的侧翼山林中,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沉睡的猛虎骤然苏醒,一支骑兵如同利剑般从山林中疾驰而出,直插戎族联军的腰部!
为首一人,金甲玄袍,猩红披风在疾驰中猎猎作响,正是萧彻!他手持长槊,一马当先,目光冷冽如万载寒冰,所过之处,戎族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草般纷纷倒下。
他身后的万余精锐骑兵,憋了两天一夜的怒火和杀意在此刻彻底爆发,以无可阻挡的气势,狠狠凿入了敌军阵型最薄弱、也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是陛下!陛下的援军到了!”玉门关城头上,不知是谁先嘶哑地喊了一声。
这声呼喊,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火堆上泼下了滚油!原本已经精疲力尽、心生绝望的守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陛下万岁!杀啊!”赵霆老将军热泪盈眶,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战刀,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陛下万岁!杀——!”所有守军士兵如同被打入了强心剂,疲惫一扫而空,挥舞着残破的兵器,向着攻城的敌军发起了决死的反冲击!
城下的戎族联军被打懵了。
他们完全没料到身后会突然杀出一支如此精锐的骑兵,而且是由大昭皇帝亲自率领!后军瞬间陷入混乱,前军攻城的势头也为之一滞。
萧彻的骑兵在敌阵中纵横驰骋,左冲右突,专门寻找敌人的指挥节点和旗帜所在进行突击。
萧彻一眼就看到了那面显眼的黑底金狼大纛,以及大纛下一个被众多精锐护卫着、身穿华丽戎族王族服饰的中年大汉——戎族此次的最高统帅,左贤王乌维!
“擒贼先擒王!”萧彻低喝一声,长槊指向金狼大纛,“随朕来!”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直扑乌维所在!亲卫骑兵紧紧跟随,组成一个尖锐的突击阵型,不顾四周蜂拥而来的敌人,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向前冲锋!
“保护左贤王!”戎族将领惊恐地大叫,无数士兵试图上前阻拦。
但萧彻的武勇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手中长槊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或刺或扫或挑,每一击都精准而致命,敢于挡在他面前的戎族勇士,非死即伤!他如同战神附体,硬生生在密集的敌阵中杀开了一条血路!
乌维看着那个在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直朝自己杀来的大昭皇帝,脸上首次露出了惊惧之色。
他身边的金狼卫确实精锐,但在萧彻和他那群杀红了眼的亲卫骑兵面前,竟显得有些抵挡不住!
“放箭!快放箭射杀他!”乌维厉声下令。
数十支狼牙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射向萧彻。
萧彻舞动长槊,拨打雕翎,大部分箭矢被他格挡开,但仍有一支冷箭穿透防御,“噗”地一声射中了他的左肩!箭矢力道极大,穿透了甲胄,深入皮肉!
萧彻身体猛地一晃,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一分,但他冲锋的速度竟没有丝毫减缓!
反而因为受伤激起了更凶悍的血性,他怒吼一声,右手单手持槊,将一个试图趁机偷袭的戎族千夫长挑于马下,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乌维!
这股悍不畏死的气势,彻底震慑了乌维和他身边的护卫。
眼见萧彻距离自己已不足百步,那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乌维胆寒了,他再也顾不得颜面,调转马头,在亲卫的簇拥下就要向后逃窜!
主帅一逃,戎族大军的士气顿时雪崩般溃散!原本还在勉力支撑的阵线彻底崩溃,士兵们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只想远离那个如同杀神般的大昭皇帝和城头那些突然变得凶猛无比的守军。
“全军追击!一个不留!”萧彻忍住左肩钻心的疼痛,举起长槊,发出了最终的命令。
大昭骑兵和冲出城门的守军汇合一处,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溃逃的戎族联军席卷而去。
这场追击,注定将是一场血腥的屠杀,直至将这群犯境之敌彻底赶出大昭疆土!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将战场染得愈发猩红。
萧彻勒住战马,立于尸山血海之中,看着溃逃的敌军和欢呼胜利的将士,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气的浊气。
左肩的箭伤还在汩汩流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击退强敌、守住国门的沉重与释然。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望向了来时的方向。
言言,朕赢了。玉门关,守住了。
数百里外的伤兵营中,沈言正将一块用冷水浸湿的布巾,敷在一个因高烧而呓语的伤兵额头。
他似乎心有所感,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地转头望向玉门关的方向。
夜幕已然降临,远方只有漆黑的夜空和闪烁的星辰。
但他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躁和担忧,却在悄然间平复了许多。
他轻轻抚过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左臂,低声自语,仿佛在回应着那跨越时空的凝视与牵挂:
“我知道,你一定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