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对沈言而言,是意志与身体极限的拉锯战。
官道逐渐被崎岖的山路取代,照夜玉狮子纵然神骏,在颠簸的山路上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秋雨不期而至,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泥土,将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沈言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雨水模糊了视线,他只能依靠雪团那点微弱的能量感应,在雨幕中艰难辨认着方向。
大腿内侧的伤口被雨水和马鞍反复摩擦,已经溃烂发炎,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让他脸色惨白,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
他撕下里衣相对干净的布条,草草包扎了一下,继续赶路。
压缩饼干早已吃完,他只能用系统兑换的、干脆面三明治来填饱肚子,毕竟他还要存积分给前线打仗的人们,偶尔找到山涧,才能喝上一口冰冷刺骨的溪水。
“宿主,你的体温在下降,心率过快,建议立刻休息!”雪团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严肃,它甚至尝试释放一点微弱的系统能量试图温暖沈言,但效果甚微。
“不能停……”沈言的声音虚弱却坚定,他伏在马背上,几乎是用意志力在操控着缰绳,“雪团……还有多远?”
“……按照能量痕迹推算,我们离大军最后驻扎过的地方,应该只有不到一日的路程了。但是宿主,你的状态……”
“一日……快了……”沈言仿佛没有听到后面的劝阻,只是喃喃地重复着,浑浊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他咬紧牙关,用几乎麻木的双腿再次夹紧马腹,催促着同样疲惫不堪的照夜玉狮子继续前行。
就在沈言透支着生命般追赶的同时,远在边境的萧彻,迎来了第一场真正的考验。
戎族显然得到了大昭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他们并未选择正面硬撼锋芒正盛的大昭主力,而是化整为零,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派出小股精锐骑兵骚扰粮道,袭击斥候,甚至伪装成牧民靠近大营窥探,战术极其刁钻狡猾。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
刚刚又有一支押送部分草料的辎重队遇袭,虽然击退了敌人,但损失了不少粮草,几名军官阵亡。
“陛下,戎贼狡诈,避而不战,专攻我软肋。如此下去,我军士气受损,粮草亦恐不济。”一位老将军面带忧色地禀报。
萧彻站在沙盘前,手指点着几个被标记为频繁遭遇骚扰的区域,眼神冰冷。
连日来的行军和对沈言的担忧,让他的神经本就绷到了极致,此刻面对敌人的这种无赖战术,一股压抑不住的暴戾之气在他眼底涌动。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铁血的味道,“增派三倍斥候,扩大警戒范围。再遇小股袭扰,不必请示,全力围歼,一个不留!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人多,还是朕的刀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中众将,语气斩钉截铁:“至于粮草……告诉后方督运官,延误者,斩!被劫者,主官同罪!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朕要的,是速战速决!”
这道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让帐内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众将领命而去,心中凛然,知道陛下这是动了真怒。
王德海在一旁暗暗叹气。
他伺候萧彻多年,深知陛下虽手段强硬,但平日处事尚算冷静。
可自从离京后,尤其是这几日,陛下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焦躁和戾气,越来越明显。就像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
夜里,萧彻依旧难以入眠。
白日里强压下的烦躁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他走出大帐,冰冷的夜风让他稍稍清醒,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他望着南方漆黑的天幕,那里是京城的方向,也是……清晏所在的方向。
胸口那枚平安扣似乎也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冷。
一种莫名的心悸感突然袭来,让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清晏……”他无意识地低唤出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和依赖。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渴望感受到那人的温度和气息。
仿佛只有他在身边,自己这颗躁动不安、濒临失控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于北境寒风中思念着远方之人时,那个他以为被安全禁锢在宫墙之内的人,正经历着生死一线的危机。
沈言在翻越一座陡峭的山岭时,遭遇了暴雨引发的山体滑坡。
泥石流裹挟着巨石轰鸣而下,照夜玉狮子受惊,扬蹄长嘶,险些将他甩下马背。
危急关头,是雪团强行透支能量,形成了一个短暂微弱的护盾,挡住了几块砸向他们的碎石,为沈言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钟。
沈言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追赶萧彻的执念,死死拉住缰绳,操控着惊马险之又险地冲出了滑坡区域。
一人一马滚落在泥泞的山谷里,狼狈不堪。
照夜玉狮子前腿被碎石划伤,淌着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沈言自己也多处擦伤,左臂更是被树枝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泥水。
“宿……宿主!”雪团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刚才的护盾消耗了它大量能量,“你的伤……必须立刻处理……”
沈言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又看了看疲惫受伤的骏马,一股巨大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难道就要倒在这里了吗?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不!不能!
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楚让他暂时清醒。
他撕下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料,用牙齿配合右手,死死地勒住左臂的伤口上方,进行简单的止血。
然后,他挣扎着爬起来,走到照夜玉狮子身边,抚摸着它受伤的前腿,将系统里最后一点治疗外伤的药粉尽数撒了上去。
“好孩子……拜托你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他对着马儿,也对着自己喃喃说道,声音虚弱却带着不肯熄灭的火焰。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烽火隐约,杀机四伏。
而他,浑身是伤,疲惫欲死,却依然固执地,向着那片血与火交织的战场,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只知道,那个人在那里。所以,刀山火海,他亦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