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距离永台县地界越来越近,预计再有一日行程便可抵达县城。
这日晌午过后,车队驶入了永台县下属的一个颇为繁华的镇子——清河镇。
车厢内,气氛正旖旎。
连日的游玩和独处,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发黏稠。
方才路上颠簸,萧彻正将人搂在怀里细细亲吻,手掌不规矩地探入衣襟,抚摸着那细腻温热的肌肤。
沈言被他撩拨得面色潮红,气息微乱,软软地靠在他怀中予取予求。
正当情意渐浓,萧彻欲更进一步时,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车外随之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人声,其中还夹杂着陈华陈公公(王德海带的小太监也是王德海命令他伺候帝后二人)提高音量、带着明显提醒意味的通报声:“老爷,夫人,清河镇到了,本地官员前来迎候。”
好事骤然被打断,萧彻的动作猛地一僵,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宇间凝聚起浓浓的不悦和被打扰的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体内的躁动,低头在谢清晏泛着红晕的额头上重重亲了一下,声音沙哑:“……等等朕。”
说完,他勉强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袍,这才撩开车窗旁的帘子,朝外看去。
车外,以本地知县为首的七八名官员正躬身垂首,战战兢兢地候在路边,显然已等待多时。
陈公公站在车旁,面上带着惯常的恭敬,眼神却微微示意,透露着对外面这群人不识趣前来打扰的不满。
萧彻目光冷淡地扫过众人,并未下车,只隔着车窗淡淡地说了几句“免礼”、“有心了”之类的场面话,语气平淡无波,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让那些官员头垂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出。
简短应付完,萧彻便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他回过头,对上沈言同样带着些微情动未退却又好笑的眼神,两人对视片刻,不由得都低声笑了起来。
方才车内暧昧火热的气氛虽被打断,却转化成了另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和无奈。
“这些家伙,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萧彻揽过沈言,替他理好微散的衣襟,语气还有些悻悻然。
沈言靠在他怀里轻笑:“好啦,正事要紧。”
车队在本地官员的引导下缓缓进入镇子。
镇内果然比沿途村落繁华许多,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行人最终在镇公所门前停下。知县等人连忙再次上前,殷勤地请示“老爷夫人”的下榻之处。
镇上最好的客栈早已被包下打扫干净,但几位乡绅和官员显然更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表现自己,纷纷热情洋溢地邀请帝后入住自家府邸,言语间极尽夸耀自家宅院如何宽敞舒适、景致如何优美。
萧彻面无表情地听着,并未立刻表态,似乎是在权衡选择哪个更清静些,不至于被过度打扰。
就在此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略带惶恐的声音:“卑职来迟,请老爷恕罪!请诸位大人恕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九品官服、年纪约莫三十上下、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的男子正急匆匆跑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
正是清河镇的九品主簿,名叫赵文方。
陈公公见状,眉头一皱,脸上不满之色更浓,尖细的嗓音带着斥责:“赵主簿!你好大的架子!老爷和夫人驾到,你竟敢迟来?成何体统!”
那赵主簿吓得脸色一白,连忙躬身作揖,急急想要解释:“王总管恕罪!卑职并非有意迟来,实在是……”他话未说完,旁边的知县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行了行了!赵主簿,不必多言!迟来便是迟来,还敢狡辩?还不退下!”其他几位官员也纷纷投去嫌弃的目光,显然没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一个微不足道的九品主簿抢了风头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沈言坐在车内,透过微微掀开的车帘缝隙,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得分明,那赵主簿并非故意怠慢,其神色惶急真诚,倒像是根本没人通知他,或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刚刚才得到消息。
再看那些官员急于打断他、排挤他的模样,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这恐怕是官场上常见的倾轧排挤,这赵主簿想必是个不合群、甚至可能是个耿直不会钻营的。
就在这时,那些官员又争先恐后地继续邀请萧彻去自家府邸,吵吵嚷嚷,听得人心烦。
沈言心中一动,忽然拉了拉萧彻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别选他们了,吵得很。我看,就去那个赵主簿家吧。”
萧彻闻言,有些意外地挑眉看向他。
车外的官员们听不清车内说什么,但见没了动静,更是卖力自荐。
沈言看着萧彻,眼神清澈而坚持,声音虽轻却清晰:“不是说好了要体验民间生活吗?九品主簿的府邸,想必更接地气些。你若不愿去,那我自个儿去瞧瞧?”他这话带着点激将和玩笑的意味。
萧彻何等了解他,立刻便知他并非真的想去体验什么“民间生活”,而是看出了那赵主簿的处境,心生怜悯,想借此机会给他一个“殊荣”,或许也能稍稍敲打一下那些逢迎跋扈的官员。
他无奈又宠溺地看了谢清晏一眼,对于爱人这点小小的“多管闲事”和善良,他从来都是纵容的。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瞬间让车外所有嘈杂的争论戛然而止——
“不必争了。朕……真觉得,赵主簿府上甚好。就去那里吧。”
此言一出,车外一片死寂。
所有官员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错愕。
去……去一个九品主簿那破落户家里住?陛下这是……?
陈公公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应道:“是,老爷!”随即转向那已经完全傻掉了的赵主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复杂:“赵主簿,还愣着做什么?前头带路吧!仔细着点!”
赵主簿仿佛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懵了,呆立当场,直到旁边的同僚用复杂无比的眼神推了他一把,他才猛地回过神来,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话都说不利索了:“卑、卑职……遵、遵命!老爷、夫人……这边请!这边请!寒舍简陋,只怕……只怕屈尊了……”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赶紧走到队伍最前面,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开始引路,那样子又是惶恐又是兴奋,与周围那些脸色青白、悻悻然的官员形成了鲜明对比。
车队再次启动,跟着前方那个穿着九品官服、脚步都有些飘忽的背影,朝着镇子角落里,那处无人问津的、真正意义上的“民间”宅邸行去。
车厢内,沈言透过车窗,看着赵主簿那兴奋又紧张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
萧彻握住他的手,低笑道:“这下满意了?”
“嗯!”沈言点头,靠回他肩上,“说不定,能听到些不一样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