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次行驶在官道上,比起昨日的兴奋新奇,今日的车厢内更多了几分闲适和微妙的张力。
萧彻虽然表面上恢复了常态,但那双凤眸时不时落在沈言身上时,总带着点幽深莫测的意味,仿佛在无声地计算着晚上该如何讨回那“加倍”的补偿。
沈言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好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既有点期待又有点腿软。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为了安抚身边这个大型醋精,沈言再次担当起了零食投喂官的角色。
他变戏法似的从包裹里掏出各种小零嘴:酸甜的山楂糕、咸香的肉松饼、酥脆的芝麻糖……一样样喂到萧彻嘴边。
萧彻来者不拒,吃得颇为惬意,尤其享受沈言专注地为他挑选、甚至偶尔亲手擦去他嘴角碎屑的温柔模样。
那点因为兔子而起的陈年旧醋总算被这些甜滋滋的零食和新醋暂时压了下去。
行程过半,日头渐高。
马车在一处路旁有清澈溪流和茂密树荫的地方停下歇脚。
侍卫们分散警戒,并取水饮马。
萧彻牵着沈言下车透气。溪水潺潺,凉风习习,吹散了车厢内的些许闷热。
沈言蹲在溪边,用手掬起一捧清水洗脸,冰凉的触感让人精神一振。
水珠顺着他白皙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阳光下水光潋滟,映得他眉眼越发清晰动人。
萧彻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眼神不自觉又柔和下来。他正想上前,也从身后将人搂住,一同欣赏这溪边景致,却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众人顿时警惕起来。侍卫们的手按上了腰间的佩刀。
只见官道另一端,几骑快马奔驰而来,看衣着打扮,像是某个商队的护卫。
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肤色黝黑,身材高大健壮,穿着无袖的汗褂,露出两条肌肉虬结、线条分明的古铜色臂膀,浑身散发着野性和力量感。
那队人马显然也看到了驿站这边的车驾和护卫,放缓了速度。
年轻男子的目光扫过警戒的侍卫,落在溪边时,恰好看到了正站起身来的谢清晏。
沈言因为刚洗过脸,额发微湿,几缕沾在光洁的额角,阳光下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唇色却因为水的浸润而显得格外红润。
他穿着那身淡青色的长袍,身姿挺拔又略显单薄,站在水边,宛如一株临水而立的青竹,清雅脱俗,与周围粗犷的环境形成一种奇妙的对比。
那年轻男子显然被这突兀出现的美景惊艳了一下,眼神在谢清晏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好奇。
他甚至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让马儿停驻了片刻,远远地朝着谢清晏的方向,露出一个爽朗甚至略带挑衅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谢清晏被这直白的目光看得一愣,随即出于礼貌,微微颔首示意,便转身走向萧彻。他并未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
然而,这一切,却被一旁的萧彻尽收眼底。
刹那间,刚刚才被零食安抚下去的醋海瞬间再次翻腾,而且来势更加汹涌!
萧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凤眸微眯,锐利的目光如同冰刃般射向那个还在朝这边张望的年轻男子,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能让周围的温度下降好几度。
那年轻男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善的视线,对上萧彻冰冷警告的目光,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对方不好惹,摸了摸鼻子,讪讪地收回目光,一夹马腹,带着手下快速离开了。
可萧彻心头的火却被彻底点燃了。
他一把抓住走回来的谢清晏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谢清晏微微吃痛。
“怎么了?”沈言不解地抬头,对上萧彻阴沉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我这又是谁惹他了?
萧彻死死盯着他,薄唇紧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醋意滔天:“方才那人,你看得可还满意?”
沈言懵了:“谁?哪个?”
“就是那个露着两条膀子、笑得一脸蠢相的粗野武夫!”萧彻的语气酸得能腌黄瓜,“朕看他那身蛮肉,倒是很合夫人的眼缘?”
沈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刚才那个过路的商队护卫!他简直哭笑不得:“萧彻!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就是偶然看了一眼,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人家可能就是路过打个招呼而已!”
“打招呼?”萧彻冷笑,“他那是什么眼神?嗯?直勾勾地盯着你看!还笑!一看就心怀不轨!还有你,为何要对他点头?”
沈言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人家看着我,我总不能瞪回去吧?礼貌性地点头示意一下怎么了?这也能让你生气?”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萧彻握得死紧。
“礼貌?朕看你是觉得他身材不错,看得入神了吧?”萧彻越想越气,昨天说看腻了自己,今天就对着个路过的野男人“礼貌”点头?还笑得那么招人!“是不是又觉得朕的身材‘看腻了’,想换换口味,看看那种粗犷款的?”
沈言被他这强大的联想能力和醋劲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也来了脾气,口不择言地顶了回去:“是是是!人家那身材就是好!充满力量感,一看就很有安全感!比某些整天乱吃飞醋、蛮不讲理的人强多了!”
话一出口,沈言就后悔了。
完了,踩雷了。
果然,萧彻的眼神瞬间变得骇人,抓着他手腕的力道猛地收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他猛地将沈言拉近自己,两人身体紧贴,萧彻低头,额头几乎抵着谢清晏的额头,声音低沉危险,一字一句道:“谢、清、晏,你、再、说、一、遍?”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沈言吓得心脏狂跳,但倔强劲也上来了,偏过头不肯服软,只是眼圈微微有些发红,是气的也是疼的。
周围的侍卫早已识趣地背过身去,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在旁边树下闭目养神的靖王萧远山走了过来。
他显然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虽然不清楚具体吵什么,但看这架势也猜到了七八分。
他干咳一声,打破了僵局:“二位,时辰不早,该启程了。前方路段听说午后容易起风,还是早些赶到下一个落脚点为好。”
萧彻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瞪了沈言一眼,终究是缓缓松开了钳制着他手腕的手。
沈言白皙的手腕上已然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他委屈地揉着手腕,眼睛更红了,咬着唇不肯看萧彻。
萧彻看着那圈红痕,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懊悔,但面上依旧冷硬。
他冷哼一声,不再看沈言,转身拂袖朝着马车走去,丢下一句冰冷的命令:“上车!”
沈言气得跺了跺脚,但在萧远山略带担忧的目光下,还是忍下了情绪,低着头,快步跟了上去。
车厢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萧彻闭目靠在车壁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沈言则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抱着膝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心里又委屈又生气。
不就是个路人吗?至于发这么大脾气?还弄疼他!混蛋!
他打定主意,这次绝不先低头道歉!
而闭着眼的萧彻,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个野男人盯着谢清晏看的眼神,以及谢清晏“夸”对方有安全感的话,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一缸又一缸,酸涩和怒火交织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
看来,昨晚的“补偿”和今天的零食,还远远不够。
必须得让他的清晏深刻明白,谁才是他唯一能看、能想、能依赖的人。
至于用什么方式……萧彻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气鼓鼓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夜。
今晚的“补偿”,看来要换一种形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