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最终在暮色四合时分,抵达了今日行程计划中的第一个驿站——位于官道旁的“归云驿”。
车厢内,沈言不知何时已在规律的颠簸和萧彻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他的呼吸均匀清浅,长睫安静地垂着,脸颊因为熟睡而泛着淡淡的粉色,显得毫无防备,乖巧得令人心尖发软。
萧彻低头凝视着他的睡颜,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轻轻晃了晃手臂,低声唤道:“清晏,醒醒,我们到驿站了。”
沈言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茫地看了看萧彻,又下意识地透过车窗望了望外面驿站门口挂着的灯笼,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软糯地嘟囔:“嗯?到了?永台县这么快就到了?”他显然还没完全清醒,记错了目的地。
萧彻被他这懵懂的样子逗笑,忍不住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低沉的嗓音里满是宠溺:“小迷糊,哪有那么快?这是归云驿,我们今晚在此歇脚。永台还得还有几日才能到。”
沈言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坐得身子都有些僵了。”
此时,马车已完全停稳。
萧远山及其亲卫,以及他们自己的侍卫早已下马,正在驿站内外安排警戒和打点事宜。
王德海安排的先行人员显然早已打点好一切,驿站掌柜和小二都恭敬地候在门口。
萧彻先下了马车,然后极其自然地转身,朝车内的谢清晏伸出手。
沈言将手放入他掌心,借力跳下车辕。
萧彻握紧了他的手,便没有再松开,牵着他一同走向驿站大门。
萧远山正站在门口与侍卫首领低声交代着什么,见他们过来,点了点头:“房间都已安排妥当,热水饭菜也很快备好。”
“有劳皇叔。”萧彻颔首,随即又对身旁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加强夜间的守卫和巡查。
即便是在官驿,他也从不放松对沈言安全的警惕。
步入驿站大堂,虽不算豪华,却也干净整洁。
风尘仆仆了一天,沈言最想做的就是洗去一身疲惫。
他走到柜台前,问那看起来机灵的小二:“小哥,请问沐浴的热水方便准备吗?”
小二连忙躬身笑道:“这位公子放心,热水一直备着呢,随时可以送到房里。不过……”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自豪的神色,“咱们这驿站后头不远,有个天然的山泉池塘,水特别干净清亮,还带着点甜味儿,夏天泡一泡最是解乏舒爽!许多过往的客官都喜欢去那儿洗漱,比在房里用木桶畅快多了!”
沈言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天然山泉?这可比用木桶洗澡有吸引力多了。
他眼睛一亮,立刻扭头看向萧彻,拉了拉他的手,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期待和请求。
萧彻看着他这跃跃欲试的模样,哪里会拒绝,当下便点了点头:“想去便去,小心些便是。”他原本是想陪着一起去的,但恰在此时,驿丞拿着需要登记的文牒走了过来,而萧远山似乎也有事要与他商议。
萧彻蹙了蹙眉,略显歉意地看向沈言。
沈言善解人意地笑道:“没事,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行。就在不远处,又有侍卫跟着,不会有事的。”他指了指窗外隐约可见的后山方向。
萧彻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仔细叮嘱:“那好,让两名侍卫远远跟着,别靠太近。洗完尽快回来,夜里山风凉。”
“知道啦。”沈言笑着应下,心情雀跃地跟着小二去取干净的布巾和换洗衣物了。
萧彻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门口,这才转身与驿丞和萧远山处理正事。
……
归云驿依山而建,后院有一条碎石小径通往后面的山林。
走了不过百余步,果然听到潺潺水声,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一个不大的天然池塘映入眼帘。
池塘水清澈见底,在逐渐升起的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四周岩石环绕,草木葱茏,环境十分清幽僻静。
两名侍卫在竹林外便止步,背对着池塘方向警戒。
沈言找到一处被巨大岩石遮挡、形成相对私密空间的岸边。
他确实觉得身上黏腻不适,迫不及待地想享受这山泉水的清凉。
他四下看了看,除了水声和虫鸣,并无他人。
于是便放心地解开衣带,褪去了外袍、中衣……月华如水,轻柔地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纤细却不显柔弱的身形轮廓。
肌肤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白皙细腻,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赤着足,踩在光滑微凉的石头上,小心翼翼地将身体浸入池水中。
“嘶……好凉!”山泉水的清凉激得他轻呼一声,但很快便适应了,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舒爽感传遍四肢百骸,旅途的疲惫仿佛都被这清澈的泉水洗涤而去。
他满足地吁了口气,靠在池边一块平滑的岩石上,仰头望着天边渐渐清晰的星子,惬意地闭上眼睛。
……
然而,沈言并不知道,就在池塘侧上方,一处地势略高的陡坡上,建有一个小小的木质了望台。
这是驿站为了观察周围山林情况、以防匪患而设置的。
此刻,靖王萧远山正站在了望台上。
他原本是习惯性地在入住后巡查四周环境,确认警戒布置是否无死角,确保陛下的绝对安全。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远处的官道、近处的山林,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然而,当他的视线无意间掠过山下那汪月光下的池塘时,却猛地定格了。
他看到了那个浸在池水中的身影。
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那片水面上,也清晰地照亮了岸边岩石旁那个正在沐浴的人。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萧远山也能认出那是谢清晏。
他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骤然一窒,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想要移开视线。
非礼勿视,这是最基本的礼数,更何况那是陛下的人。
可是,他的目光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无法挪开。
水波荡漾,月光勾勒着那纤细优美的颈项、光滑单薄的肩膀、以及没入水中若隐若现的腰背线条……氤氲的水汽在月光下弥漫,仿佛给那如玉的身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美得不似凡人。
萧远山只觉得喉咙一阵发干,心跳如擂鼓。他紧紧握住了了望台的木质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从第一次在晏清湖边,看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受伤的喜鹊,笨拙又认真地爬上梯子将其放回鸟窝时,那份与身份不符的纯善和鲜活,就让他印象深刻。
后来,听闻他种种奇思妙想,改良农具、提出新颖政见,甚至弄出那些闻所未闻却美味绝伦的“家乡”食物……每一次接触,都让他觉得这个看似柔弱美丽的青年,体内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宝藏和活力,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去靠近。
他家中妻妾众多,并非不解风情之人。
但他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如此复杂而强烈的感觉。
那不仅仅是欣赏,不仅仅是对后辈的关怀,更夹杂着一种他不敢深究、却又无法忽视的悸动和渴望。
而现在,月下、清泉、美人……这一幕冲击力实在太强。
那份深藏心底、被他刻意压抑的好感与喜欢,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掀起汹涌的涟漪。
他知道这是大不敬,是僭越,是对陛下的背叛,更是对那份纯净的亵渎。
可他控制不住。
他就那样站在高台上,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远远地、贪婪地凝视着那幅他本不该窥见的月下美景。
山风吹过,带来山下隐约的水声和草木清香,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和眼中的痴迷。
直到水中的人似乎洗得差不多了,开始起身准备上岸时,萧远山才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转过身,脸上充满了自责与挣扎。
他几乎是仓惶地、脚步有些踉跄地快速离开了了望台。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必须用冰冷的山风让自己清醒过来。
那是陛下的心尖肉,是他绝不能触碰的存在。
而池塘边,对此一无所知的谢清晏,正用干净的布巾擦干身体,换上舒适的干净寝衣,只觉得浑身清爽,心情舒畅。
他收拾好东西,便沿着来路,朝着驿站温暖的灯火走去。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山泉依旧潺潺流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