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那场“炸鸡家宴”的温馨与闹腾过后,日子仿佛又恢复了某种带着烟火气的平静。
萧彻依旧勤于政事,只是愈发粘人,恨不得将沈言变成一只挂件,时刻带在身边。
沈言也由着他,只是在对方太过分时,才会拿出“宸君威仪”稍加管束,效果嘛……通常只能让这位皇帝陛下变本加厉。
这日傍晚,萧彻早早处理完政务,回到寝宫。
见沈言正坐在窗边看书,夕阳的余晖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安静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萧彻心中微动,走过去从身后拥住他,下巴搁在他颈窝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体香,低声道:“批了一日折子,肩颈酸得很。清晏陪朕去汤泉宫泡泡可好?”
沈言放下书,侧头看他,果然见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便点了点头:“好。”
汤泉宫是引天然温泉而入的皇家浴所,雾气氤氲,温暖如春。
偌大的汉白玉池中,只有他们二人。
水汽蒸腾,模糊了彼此的轮廓,也松弛了紧绷的神经。
萧彻靠在池边,闭着眼,享受着温泉水熨帖四肢百骸的舒适感。
沈言坐在他身旁,主动伸手为他揉按着僵硬的肩颈。
气氛静谧而温馨。
过了许久,萧彻忽然开口,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有些朦胧:“清晏。”
“嗯?”沈言应道,手上动作未停。
“若……朕是说若,”萧彻缓缓睁开眼,目光透过氤氲的水汽,落在谢清晏被蒸得微红的侧脸上,“我们始终找不到稳妥回去的法子,你……会怨朕吗?”
沈言按摩的手微微一顿。他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怎么会。能回来,能和你在一起,已是万幸。爸妈那边……虽然想念,但知道我们‘在国外过得很好’,或许也能安心。”他这话像是在说服萧彻,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萧彻转过身,面对着他,握住他的手,目光深沉而认真:“朕向你承诺过的事,绝不会忘。钦天监和藏书阁从未停止搜寻,天下能人异士众多,总会找到办法。即便……即便真的无法再跨越时空,待你我百年之后,魂归之处,或许也能有机缘,再望故土一眼。”
他的承诺总是如此沉重而真挚。
沈言心中酸软,反握住他的手,笑了笑:“好,我信你。不过现在,先顾好眼前吧,陛下可是答应我要开创盛世,让你当个名垂青史的好帝君来着。”
萧彻也被他逗笑,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是自然。”
两人又泡了一会儿,谢清晏先起身,拿起一旁柔软的棉巾擦拭身体,准备换上干净的寝衣。
萧彻跟在他身后,目光缱绻地流连在他光滑的脊背和纤细的腰身上。
然而,就在沈言抬手梳理湿漉漉的长发时,萧彻的目光骤然一凝!
透过氤氲未散的水汽和乌黑如墨的发丝,他清晰地看到,在沈言靠近鬓角的地方,竟然夹杂着几根……刺眼的银白!
那白色如此突兀,与他年轻美好的面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萧彻的心猛地一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伸手轻轻拨开那处的湿发,指尖颤抖地触碰那几根白发,声音都变了调:“清晏!你的头发……!”
沈言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萧彻骤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和眼中难以置信的惊痛,有些莫名。
他顺着萧彻的目光,自己看不到,便走到一旁巨大的铜镜前,侧头仔细看去。
果然,在乌黑的发丝间,零星地点缀着几根银丝。不算多,但在灯下却格外明显。
沈言自己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几根白发,随即释然地笑了笑:“哦,这个啊……大概是前段时间太操心了吧,没事的,拔掉就好了。”他说得轻松,似乎并不在意。
可萧彻却无法不在意!
他的清晏,他的宸君,正值青春年华!怎么会生白发?! 是因为穿越时空的损耗? 是因为思念父母积郁成疾? 还是因为……陪在他身边,在这深宫之中,耗费了太多心神?
无数的猜测和巨大的愧疚感瞬间将萧彻淹没。
他猛地将沈言紧紧搂进怀里,手臂收得极紧,仿佛害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如流沙般消逝。
“是朕不好……是朕累着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和自责,“朕这就下旨,广召天下名医,为你调理身体!还有那些政务,以后你不必再操心,好好休养……”
沈言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微颤和话语中的恐惧。
他心里软成一片,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真的没事,萧彻。可能就是几根白头发而已,谁都会有的,你别自己吓自己。”
然而,萧彻却像是听不进去,只是固执地抱着他,一遍遍重复:“朕绝不会让你有事……绝不会……”
那几根偶然出现的白发,如同一个警钟,重重敲在萧彻心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的清晏并非无所不能,他会病,会老,会离开。
而那个关于归途的承诺,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当晚,萧彻连夜召见了钦天监监正和暗卫首领。
他将一枚令牌掷于地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厉与急迫:“加大力度!搜寻一切可能与异世、时空相关的古籍、秘法、传说乃至巫蛊之术!无论是大昭境内,还是塞外、西域、南洋,都给朕去找!有任何线索,立刻回报!”
他必须找到办法。
不仅是为了圆清晏的思亲之梦,更是为了……留住他。
他害怕时光流逝,害怕白发越来越多,害怕终有一天,他会留不住怀里这个人。
汤泉宫的温暖仿佛还在昨日,但萧彻的心中,已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紧迫火焰。
寻找归途,不再只是一个承诺,更成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