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屋内温馨而略带感动的氛围。
沈言透过猫眼看到门外母亲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时,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厨房里的萧彻。
萧彻也听到了门铃,停下了清洗葱姜的动作,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瞬间恢复了平日的锐利和冷静,对着沈言微微颔首,示意他开门。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直面便是。
沈言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拉开了门。
“妈……您怎么来了?”沈言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侧身让开通道。
沈母站在门口,手里确实提着一个小巧的保温桶,目光却先越过了儿子,直直地投向屋内,精准地落在了厨房门口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上。
萧彻已经擦干了手,走了过来,站在沈言身侧稍后的位置,既不显得咄咄逼人,也没有丝毫畏缩。
他换上了昨天新买的深色家居服,柔和了那份天生的冷峻,但通身的气度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岳母。”萧彻依照昨日的称呼,微微颔首致意,语气平稳,听不出情绪。
沈母的视线在萧彻身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这间虽然小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明显已经有了两个人生活痕迹的公寓,最后目光落回儿子脸上,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分辨——有担忧,有气恼,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我怎么不能来?”沈母语气有些硬邦邦的,提着保温桶走进来,换了鞋,“给你炖了点鸡汤,想着你昨天……肯定没吃好,又搬出来住,怕你不好好吃饭。”她的话像是说给沈言听,眼神却又不自觉地瞟向萧彻,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谢谢妈……”沈言心里一酸,接过还温热的保温桶,“我们……我们刚回来,正打算做饭呢。”他试图让气氛轻松点。
沈母“嗯”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腰背挺得笔直,显得有些拘谨。
她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打量起这个小小的家。
很干净,东西摆放得甚至有些过于整齐,阳台上晾着两人的衣服,茶几上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情侣杯……一切细节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这里确实是两个人共同的生活空间。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沈言忙着去给母亲倒水,萧彻则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像是在等待什么。
沈母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终于还是没忍住,看向萧彻,语气生硬地开口:“萧……先生,是吧?你就打算让我儿子这么养着你?他每天上班那么累,你就……就在家待着?”这话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刻薄,带着一个母亲本能的不忿和护犊。
“妈!”沈言急了,生怕萧彻被激怒。
然而萧彻的反应却出乎沈言的意料。
他没有动怒,甚至脸上都没有出现被冒犯的神情。他只是平静地迎上沈母的目光,语气沉稳而坦诚:“目前确是清……言言在照料起居。此非长久之计。朕……我正在熟悉此间规则,寻立足之法,绝不会让言言长久辛苦。”
他没有夸口,没有辩解,只是陈述事实和表明态度。
这种过于冷静和实在的回答,反而让准备了一肚子质问和教训的沈母噎了一下。
她预想中的油嘴滑舌或者恼羞成怒都没有出现。
沈母顿了顿,似乎想挑刺,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干巴巴地说:“最好是这样!”
又是一阵沉默。
沈言紧张得手心冒汗。
萧彻的目光落在那保温桶上,忽然开口,话题转得让沈言和沈母都愣了一下:“岳母炖了鸡汤?言言昨日至今确未好好用膳,正好补身。不知可否冒昧请教,此汤如何炖制?火候、食材有何讲究?”
沈言:“???” 陛下您是要闹哪样?跟我妈学煲汤?!
沈母也彻底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彻。
这个男人,气场强大得让人不敢直视,开口却问……问怎么炖鸡汤?这反差未免太大了吧?!
她狐疑地打量着萧彻,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戏弄或者讨好的痕迹,但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只有认真和纯粹的求知欲?仿佛他真的只是想学习如何炖一锅好汤。
“……就、就是老母鸡焯水,放姜片、红枣、枸杞,小火慢炖两三个小时……呃,小时。”沈母下意识地回答了,说完又觉得有点别扭,跟一个陌生男人,还是拐走她儿子的男人讨论煲汤技巧,这画面太诡异了。
“原来如此。多谢岳母指点。”萧彻居然还微微颔首致谢,那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配上他那张冷峻的脸,有种诡异的和谐感。“食材配比,可有定量?何种火候为‘小火’?炖煮期间需注意何事?”
他居然还追问细节!一副真要上手操作的架势!
沈母被问得有点懵,但又不好不答,只能硬着头皮又说了几句:“鸡和水的比例大概……姜三四片,枣七八颗,枸杞一小撮……小火就是煤气灶那个火苗尖尖刚好舔着锅底……中间得撇浮沫,不能老揭盖……”
萧彻听得极其认真,甚至还下意识地重复关键步骤,像是在默记兵法要诀。
沈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里疯狂吐槽:我的傻萧彻!您当年学帝王心术、治国策论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吗?!一锅鸡汤何德何能啊!
然而,这看似荒谬的对话,却奇迹般地缓和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沈母那股兴师问罪的劲儿,被这猝不及防的“厨艺请教”打散了不少。
她看着萧彻那副认真的模样,心里的戒备和敌意,不知不觉间松动了一丝丝。
至少这个男人,看起来是真的关心自己宝贝儿子吃没吃好?而且,肯学做事,总比游手好闲强点?
就在这时,厨房水槽里那条鲈鱼不甘寂寞地蹦跶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响。
沈母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那是什么?”
“哦,是萧彻刚去楼下买的鱼,我说晚上想吃。”沈言连忙解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炫耀。
沈母再次惊讶地看向萧彻。
还会自己去买菜?她想起刚才进门时,他确实是在厨房忙活的样子。
萧彻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沈母沉默了一下,忽然站起身:“光有鱼怎么行,光喝汤也不够。我……我去看看你们厨房还有什么,随便给你们炒两个菜。”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能打破尴尬的借口,不由分说地走向厨房。
“妈!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就行!”沈言想阻拦。
“你自己来?你炒那菜狗都不吃!”沈母没好气地怼了回去,手脚麻利地打开冰箱查看,“啧,就这点东西?葱姜蒜倒是有……这肉丝还行……鸡蛋也有……”
她系上围裙,开始熟练地洗菜、切菜、起锅烧油。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属于“妈妈的味道”的炒菜声和香气。
沈言和萧彻被“赶”出了厨房,面面相觑地站在客厅里。
沈言压低声音,又是惊喜又是不安:“我妈她……这是……”
萧彻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目光深沉,低声道:“以退为进,慈母之心。”他看出了沈母强硬态度下的心疼和妥协的试探。
为她儿子做一顿饭,是她此刻最能表达关心、也最能观察他们的方式。
很快,三菜一汤就摆上了小桌:清蒸鲈鱼、青椒肉丝、西红柿炒蛋,还有那锅热气腾腾的鸡汤。
小小的桌子被摆得满满当当。
三人围坐吃饭。
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沉默,但比刚才好了太多。
沈母不停地给沈言夹菜,偶尔目光复杂地看一眼默默吃饭、举止依旧带着一种无形仪态的萧彻。
萧彻吃饭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反而有种独特的优雅感。
他尝了一口沈母炒的青椒肉丝,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吃,虽然没有评价,但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沈母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吃完饭,沈母抢着收拾了碗筷,洗干净,然后便提出要离开,任凭沈言怎么挽留都说要回去给沈父做饭。
走到门口,沈母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对沈言低声道:“……有什么事……就给家里打电话。别……别苦着自己。”她没有看萧彻,但这话,显然不仅仅是说给沈言一个人听的。
送走母亲,沈言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复杂地吁了一口气。
萧彻走到他面前,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头:“看来,朕的‘汤问’之术,初见效验。”
沈言抬头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扑进他怀里:“什么汤问之术!吓死我了今天!不过……我妈好像……没那么排斥了?”
“嗯。”萧彻搂紧他,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只是一个开始。”
但至少,这是一个充满烟火气和鸡汤香味的、还算不错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