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重。
沈言的目光空洞地落在上方那袋几乎滴尽的营养液上,透明的液体一点点减少,如同他流逝的生命力和希望。
不能这样下去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却执拗的电光。
他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除了让父母肝肠寸断、让自己沉溺在无用的绝望里,没有任何意义。
他必须回去,或者至少,必须为回去拼尽全力。
萧彻还在那个世界等他,等他回去,或者……等一个交代。
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留给萧彻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疯狂的可能。
一想到萧彻可能正承受着怎样的煎熬,沈言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眼眶涌上的酸涩,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一旁守着他、眼圈红肿的母亲。
“妈……”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丝久违的、微弱的坚定,“我饿了……我想吃饭。”
沈母正望着窗外发呆,闻言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霍地转过身,看到儿子虽然依旧憔悴,但眼中那死寂的灰败似乎褪去了一些,重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言言?你……你说什么?”沈母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妈,我想吃饭,吃您做的饭。”沈言重复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些,“我想快点好起来,出院。”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沈母,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连连点头:“好!好!吃饭!妈这就给你拿!一直温着呢!就盼着你说这句话!”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床头柜上的保温盒,盖子揭开,熟悉的家常菜香味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一些冰冷的消毒水味。
是西兰花炒肉,土豆丝炒肉,还有软烂入味的红烧豆腐,里面细心地撒着肉末。
都是他爱吃的菜。
妈妈总是这样,记得他无肉不欢,哪怕炒个青菜也要放点肉丝,生怕他营养不够。
以前下班回家,无论多晚,厨房的锅里总温着留给他的饭菜。
熟悉的饭菜香钻进鼻腔,勾起的不仅是食欲,更是汹涌的回忆和酸楚。
沈言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他赶紧低下头,掩饰住情绪,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饭。
饭菜是温的,很好吃,是记忆里妈妈的味道。
可他的心却像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漏着风。
他一边机械地咀嚼吞咽,一边无法控制地想:萧彻现在吃饭了吗?谁给他布菜?谁给他煲汤?他是不是……根本什么都吃不下?
自己当初一心只想找到回来的办法,可现在真的回来了,才发现最割舍不下的,早已在那个世界生根发芽。
他甚至没来得及给萧彻留下一句话,一个字!那个偏执又脆弱的男人,失去他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沈言根本不敢深想。
眼泪最终还是混着饭菜一起咽了下去,咸涩无比。
但他没有停下。
他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将整份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他要好起来。
他必须好起来。
只有健康的身体,才能支撑他去寻找那渺茫的希望。
他要找到一个办法,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回到萧彻身边,又能……又能让父母安心,或许……或许还能时常回来看看?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尽管他知道希望渺茫得近乎妄想,但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支撑。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言积极配合治疗,努力复健,吃饭睡觉都极其规律。
他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虽然依旧清瘦,但眼神里的光彩越来越盛,那是一种带着沉重目标感和急切期盼的光。
医生和父母都为他的“康复”感到欣喜,认为他终于走出了“幻觉”的阴影。
只有沈言自己知道,他从未走出,他只是将那个世界更深地埋进了心底,并决心为之奋斗。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
沈言站在医院门口,深深吸了一口现代社会充满汽车尾气的空气,感受着久违的自由。
他摸了摸口袋,那里贴身放着一块温润的玉佩——是萧彻当初送给他的那块,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但很清晰的“晏”字。
这是他与那个世界唯一的、真实的物质联系。
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熟悉的纹路,沈言在心里默默地说:萧彻,再等等,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回到久违的家中,熟悉的一切让他恍如隔世。
他耐心地陪了父母几天,仔细地告诉他们自己昏迷期间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现在梦醒了,想出去走走散散心,让他们不要担心。
沈父母虽然不舍,但看到儿子精神状态确实好了很多,也只好点头同意,只千叮万嘱要他注意安全,常联系。
安顿好父母,沈言没有丝毫犹豫。
他拿出手机,输入了一个地址——那是苏云曾经反复让他背诵了十几遍的家庭住址。
那时苏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言弟,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要是哪天踩了狗屎运能回去,一定替我去看看我爸妈,帮我送点钱,告诉他们我在这儿过得挺好,嫁了个王爷,吃香喝辣,让他们别惦记……”
当时他只当是玩笑,却没想到……
按照地址,沈言打车来到了一个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
找到对应的单元楼,爬上楼梯,站在那扇贴着福字的防盗门前,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也许,苏云的家,会是找到回去线索的第一站?
沈言对父母的责任和对萧彻的爱,像两条沉重的锁链,也是他必须前进的双重动力。
他不能倒下的理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吃饭、复健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像是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只为尽快达到“出发”的标准。
沈父母看到儿子“恢复正常”,老两口大大松了口气,但沈言眼底那过于急切和沉重的光芒,又让他们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儿子和昏迷前不太一样了,仿佛心里藏着极重的心事。
那枚刻着“晏”字的玉佩,是沈言与过往最重要的连接,也是他精神的寄托。
每次触摸,都能让他感受到萧彻的存在,提醒他目标的遥远与紧迫。
这不仅是完成对朋友的承诺,更是沈言主动迈出的、寻找回归可能性的第一步。
他潜意识里希望,同为穿越者,苏云的来历或许隐藏着某种空间穿越的规律或漏洞。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尝试。
门铃已经按响,门后是怎样的景象?是失望,还是希望的微光?一切都是未知。
但主动去寻找,本身就意味着沈言已经从彻底的绝望中挣脱了出来,准备迎接任何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