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萦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的风雨中,急促的脚步声很快被雷鸣和雨声吞没。
沈言抱着怀中唯一能给他一丝安全感的雪团,蜷缩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那片漆黑混乱的天空,试图寻找那惊鸿一瞥的血月是否只是幻觉。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雪团在意识深处发出的尖锐警报和能量急剧消耗的提示,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警告!能量屏蔽超负荷!空间坐标发生不可逆偏移!】 【高强度能量冲击倒计时:3……】 【2……】 【……】
雪团最后的提示音变得扭曲、破碎,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干扰、掐断!
就在倒数即将归零的刹那,沈言怀中的雪团玩偶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瞬间吞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与此同时,窗外,透过暴雨的缝隙,那轮暗红色的、不祥的血月轮廓再次清晰地浮现了一瞬,冰冷地“注视”着殿内发生的一切!
沈言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攫住了他的灵魂,猛地一扯!
仿佛整个人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光怪陆离的隧道,所有的声音、光线、感觉都变得扭曲、破碎、支离离析!
乾元殿的烛火、雨水的腥气、柔软的锦垫……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远去、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尖锐刺耳的蜂鸣声,还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晃眼的惨白!
“……心跳骤停!快去请刘医生!”
“除颤仪准备!快!”
“肾上腺素1mg静推!”
“家属呢?通知家属!”
混乱、焦急、陌生的喊叫声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耳朵,粗暴地冲刷着他混乱的意识。
这些词语……好熟悉……又好遥远……
身体传来被猛烈撞击的剧痛,胸口像是被巨石狠狠砸中,每一次按压都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不……不是按压……是……
他艰难地、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熟悉的明黄帐幔,而是刺眼的无影灯,和几个穿着淡蓝色无菌衣、戴着口罩帽子的模糊人影。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龙涎香,而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这是……哪里?
“滴————” 一声长长的、平直的电子音响起,带着宣告终结般的冰冷。
“再来一次!200焦耳!准备!”
“clear!”
“砰!”
身体再次被重重一击!剧烈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带来一阵短暂的、失控的抽搐。
“有了有了!窦性心律恢复了!”
“血压80\/50,氧饱和度92%……”
“快,送IcU密切观察!”
纷乱的声音逐渐清晰,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沈言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快速地移动着,颠簸着,最终被安置在一片柔软的垫子上。
他耗尽全身力气,终于彻底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悬挂着的输液架,滴滴作响的监护仪器屏幕,还有手臂上埋着的留置针和鼻子里插着的氧气管……
医院……
这里是医院!
他不是在乾元殿吗?
不是在看着血月吗?
萧彻呢?
阿萦呢?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虚弱无力,四肢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萧彻……萧彻!”他张开口,发出的声音却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不管不顾地伸出颤抖的左手,一把扯掉了右手背上的针头,细小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他要回去!他必须回去!萧彻还在等他!找不到他,萧彻会疯的!一定会疯的!
强烈的意念支撑着他,他挣扎着,翻滚着,想要爬下床。
然而,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噗通”一声闷响,他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手背的伤口蹭在地面,带来一阵刺痛。
“萧彻……回……回去……”他趴在地上,徒劳地向前伸出手,眼泪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恐惧和绝望。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言言!”
“儿子!”
两个充满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熟悉声音响起。
沈言艰难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两张刻骨铭心的、却仿佛苍老了许多的脸——是他的爸爸和妈妈!他们穿着现代的衣服,脸上带着奔波劳碌的疲惫,此刻却写满了巨大的惊喜和不知所措。
“爸……妈……”沈言哽咽着,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帮帮我……找萧彻……送我回去……求求你们……他要找不到我了……他会受不了的……” 他语无伦次,双手死死抓住母亲的裤脚,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浮木。
沈母看着儿子苍白消瘦、胡子拉碴、长发纠结、状若疯魔的样子,听着他口中完全无法理解的胡话,惊喜瞬间被巨大的心痛和恐慌取代。
她蹲下身,想扶起儿子,声音带着哭腔:“言言!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你说什么胡话呢?什么萧彻?哪里有什么萧彻?你昏迷了两年了!这里是医院啊!你好好看看!”
昏迷?两年?
沈言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不是的!我在大昭!萧彻是皇帝!我们很相爱!你们相信我!”沈言激动地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的话语在父母听来是何等的荒谬可笑。
“好好好,皇帝,我们都信,都信!”沈父也红了眼眶,和妻子一起用力想把儿子扶回床上,只当他是昏迷太久产生了严重的幻觉,“你先冷静点,儿子,你刚醒,身体还很虚弱,不能激动!医生!医生快来!”
很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沈言和一片狼藉,立刻上前。
“病人情绪极度激动,有自伤行为!需要镇静!”医生迅速判断。
“不!不要!我不要镇静!我要回去!放开我!”沈言拼命挣扎,嘶哑地哭喊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疯狂。
但虚弱的他根本无法抗衡几个成年人的力量。
一阵冰凉的液体通过新的针头注入他的静脉。
强烈的困意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迅速席卷而来,挣扎的力道渐渐消失,哭喊声也低了下去。
他被护士们小心翼翼地抬回病床。
眼泪依旧不停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套。
沈言望着天花板上冰冷的灯光,意识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和那个刻入灵魂的名字在心底无声呐喊:
萧彻……
……
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地响着,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沈父母压抑的、喜悦又心痛的啜泣声。
窗外,是现代都市夜晚璀璨却冰冷的霓虹灯光。
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世界,乾元殿内,风雨依旧。
而那原本蜷缩在窗边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空荡荡的软榻,和窗外那轮在乌云间若隐若现的、妖异的血月。
沈言身体上的虚弱和疼痛远不及内心的万分之一。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每一秒清醒都是煎熬。
父母的关爱在他看来成了阻止他回去的枷锁。
医生的诊断是证明他“疯了”的标签。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冰冷。
· 他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能清晰看到另一个世界爱人的痛苦,却无法触摸,无法回归。
萧彻处理完政务,顶着风雨赶回乾元殿,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内室,和窗边那只孤零零的、沈言常抱的软枕。
最初的错愕,到疯狂的搜寻,再到意识到那血月传说可能成真后的彻底崩溃……帝王的雷霆之怒和彻骨绝望将席卷整个皇宫。
“给朕找!翻遍皇宫!翻遍京城!翻遍整个天下!找不到皇后,你们全都给他陪葬!” 这或许会成为他唯一的话语。
儿子昏迷两年奇迹苏醒是天大的喜事,可儿子醒来后诡异的言行、疯狂的举动,又让他们陷入了更深的担忧和恐惧。
他们宁愿儿子只是身体虚弱,而不是精神出现了无法挽回的问题。
“萧彻”、“大昭”、“皇帝”这些词像刀子一样扎在他们心上。
医生会诊:患者因长期昏迷导致严重认知功能障碍和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伴有明显的妄想症状。需要长期的心理干预和康复治疗。
他们无法理解,沈言口中的“幻觉”,是他真实经历的人生,是他灵魂的另一半。
意识深处,一片死寂。
系统界面黯淡无光,无论沈言如何呼唤,都没有任何回应。
仿佛那次超负荷的能量冲击和空间跳跃,已经彻底耗尽了它,或者……它也被某种力量禁锢、隔绝在了这个时空之外。
唯一的“证明”,或许只有沈言那头不合时宜的长发,和眼底那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刻骨铭心的绝望与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