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血月预警后,沈言的心头便始终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变得格外留意夜晚的天空。
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总会不由自主地走到窗边,或是步上乾元宫的院子,仰头凝望那轮悬挂于墨蓝天幕的明月。
月色皎洁,清辉遍洒宫阙,安宁祥和。
可沈言的眉头却微微蹙着。
他仔细地观察着月亮的圆缺、色泽,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与记忆中那轮妖异血月相似的征兆。
【雪团,有新的变化吗?】他几乎每晚都要在心中询问。
【暂无。空间波动趋于平缓,裂缝能量处于惰性状态,但锚点干扰(马赛克)依然存在,无法准确定位。】雪团的回答总是带着一丝冰冷的客观,【宿主,过度关注可能徒增焦虑。】
【我知道。】沈言在心中轻叹,【我只是……想弄明白。如果血月真的是关键……】 【血月可能是空间异变的标志性现象,但具体触发机制未知。宿主穿越时的血月,是结果,未必是唯一原因。强行寻找,可能适得其反。】雪团再次提醒。
沈言沉默。
雪团说得对,他内心深处那点“或许血月再临就能回家”的隐秘念头,在理智面前显得如此渺茫和危险。
且不说能否回去,单是那撕裂空间的恐怖裂缝,就足以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更何况……他看向灯火通明的御书房方向,那里有他割舍不下的人。
回家?这个念头在萧彻深情的眼眸和温暖的怀抱面前,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捏紧了窗棂,最终只是再次叹了口气,将目光从皎洁的明月上收回。
罢了,顺其自然吧。
这日午后,沈言正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杂书,窗外凌霄在笼子里安静地梳理羽毛,似乎也从前几日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王德海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
“公子,陛下口谕,请您移步前朝宣勤殿偏殿一趟。”王德海躬身道,“陛下特意吩咐,让您……穿得鲜亮些。”
穿得鲜亮些?沈言一愣。
去宣勤殿偏殿?那里通常是皇帝接见外臣或处理一些非正式朝务的地方。
萧彻很少让他去那,毕竟那里没意思,萧彻更是怕他无聊,更别提特意嘱咐穿着了。
“可知何事?”沈言放下书卷。
王德海笑得一脸褶子:“这个……老奴不知。不过,是好事,好事!公子您尽管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陛下等着您呢!”
沈言心中虽有疑惑,但既然是萧彻叫,他自然不会推辞。
让阿萦取来一套新制的、用银线暗绣云纹的月白色锦袍,外罩一件品月色的薄纱罩衣,腰间束上玉带,更衬得他身姿清隽,气质出尘。
长发用玉簪半挽,既不失庄重,又带着几分随性的风雅。
收拾妥当,沈言便带着阿萦和王德海,乘着小轿,一路行至前朝宣勤殿。
刚踏入偏殿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沈言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
殿内并非只有萧彻一人。只见几个身着明显异域风格服饰、肤色略深、留着络腮胡的男子正恭敬地垂手立于殿中,为首的是一位戴着华丽头冠、服饰最为繁复的中年人,看起来像是使臣。
而萧彻,则高踞于上首的御座之上,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容冷峻,帝王威仪不怒自威。
然而,当沈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萧彻那原本如冰封般的冷峻面容瞬间冰雪消融!深邃的眼眸骤然亮起,如同寒夜中点燃的星辰,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极其温柔愉悦的笑容。
他甚至不等沈言行礼,便立刻从御座上起身,大步流星地迎了下来!那急切而欢喜的模样,与方才面对使臣时的威严判若两人。
“清晏,来了。”萧彻自然而然地牵起沈言的手,将他引至自己身侧,一个极其靠近御座的位置。
他的目光在沈言身上流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满意:“这身很好。”
殿中那几位异域使臣显然被眼前这帝王变脸般的景象惊住了。
他们偷偷抬眼,打量着这位被陛下如此珍视、甚至亲自下阶相迎的绝色“娘娘”,眼中充满了惊艳、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外臣等,拜见娘娘!”使臣们反应过来,连忙再次躬身行礼,态度比刚才面对萧彻时似乎更加恭敬了几分。
“诸位使节免礼。”沈言微微颔首,仪态大方,目光带着一丝询问看向萧彻。
萧彻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转向使臣,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恢复了帝王的疏离,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此乃朕之宸君也是位同于皇后,谢清晏。尔等所请之事,正好由宸君定夺。” 他轻轻捏了捏沈言的手心。
沈言心中了然。原来萧彻特意叫他来,还让他穿好看点,是来当“挡箭牌”兼“宣示主权”的?他看向那几位使臣。
为首的使臣连忙上前一步,操着略显生硬的官话,恭敬道:“启禀陛下,宸君。我等乃西域乌孙国使节,奉我王之命,特来朝贡。除珍宝、良驹外,我王感念天朝恩德,特精选我国最美丽、最善歌舞的十名处子,进献于陛下,愿充后宫,以结两国永世之好。”
进贡女子?沈言心中了然,原来如此。
他侧头看向萧彻,果然见萧彻眉头微蹙,眼中掠过一丝不耐,显然早已拒绝过,只是这些使臣不死心,才把他叫来“一锤定音”。
一股小小的、属于独占欲的得意和甜蜜悄然涌上沈言心头。
萧彻是他的男人,从身到心都是。他早就说过,他的后宫,有他沈言一人足矣。如今这态度,更是摆明了让他来唱红脸。
沈言脸上绽开一个极其温柔得体的笑容,声音清越悦耳:“贵国国王有心了。远道而来,进献珍宝良驹,足见诚意。陛下与本宫心领。”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只是,这进献女子之事,还请收回。”
使臣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温婉柔美的娘娘拒绝得如此干脆,忙道:“娘娘,此乃我王一片诚心……”
“使节大人,”沈言微笑着打断他,目光清澈坦然地看向对方,“陛下与本宫心意相通,情深意笃。后宫只有我一人,非为待客,实为无此必要。陛下曾言,”他微微侧首,含情脉脉地看了萧彻一眼,声音带着一丝娇嗔的亲昵,“有清晏在侧,六宫粉黛皆无颜色。陛下金口玉言,本宫……也深以为然。” 他最后这句话,带着点小得意,更带着满满的信任和爱意。
萧彻闻言,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极其自然地抬手,旁若无人地替沈言理了理鬓边一丝并不存在的乱发,指腹暧昧地擦过他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宠溺,响彻整个偏殿:“宸君所言极是。朕有清晏,足矣。六宫虚设,何须他人?”
他转而看向使臣,语气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却比刚才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底气:“使节可听清了?此事无需再议。贵国美意,朕心领。其余贡品,礼部自会按例接纳回赐。退下吧。”
使臣们被眼前这帝妃旁若无人、情意绵绵的互动秀得目瞪口呆!他们进献的美人再美,能比得上眼前这位被帝王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绝色娘娘?看陛下那眼神,简直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里!再纠缠下去,恐怕就不是婉拒,而是触怒龙颜了!
“外臣明白!”使臣首领连忙躬身应下,带着手下人,几乎是欲言又止退出了偏殿。
临走前,还不忘偷偷瞥一眼那依偎在帝王身边、笑得温柔又带着点小狡黠的谢清晏,心中感叹:难怪陛下看不上他们进献的美人!有珠玉在此,谁还看得上瓦砾?
待使臣走远,殿门重新合上,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彻脸上的威严瞬间褪去,只剩下满满的柔情和促狭。
他长臂一揽,将沈言紧紧拥入怀中,低头便吻住了那还带着得意笑容的唇瓣。
“唔……”沈言象征性地推拒了一下,便顺从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这个吻热烈而缠绵,带着宣示主权后的满足和浓烈的情愫。
良久,萧彻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沈言的,鼻尖相蹭,气息交融。他低笑,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愉悦:“方才……甚是有‘皇后’风范。那番话,说得甚合朕心。”
沈言脸颊绯红,嗔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故意叫我来看戏,给你当挡箭牌还有啊,我平常穿的很随意吗?丢你脸了吗?!”
“没有没有!朕的挡箭牌,自然要最漂亮、最厉害的。”萧彻笑着又亲了亲他微肿的唇,“也只有你,能让朕在朝堂之上,也忍不住……” 后面的话消失在再次覆上的吻中。
偏殿内,二人相拥,情意缱绻,将方才那场小小的外交风波彻底抛在了脑后。
至于那轮悬在心头的血月疑云,此刻也被这浓得化不开的甜蜜暂时驱散了。
等在殿外的阿萦看到使臣们面色古怪地退出来,又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动静,小脸兴奋得通红。
等沈言被萧彻牵着手、面若桃花地走出来,阿萦立刻凑上去,眼睛亮晶晶的:“娘娘!您刚才是不是把那些进贡美人的给拒了?陛下是不是特别高兴?” 沈言嗔了她一眼,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夜里,沈言被萧彻“折腾”得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半夜醒来,发现萧彻呼吸平稳,已然熟睡。
他悄悄起身,裹着外袍,再次走到窗边。
夜空如洗,明月依旧皎洁。
他凝望了许久,心中那点关于血月和归途的波澜,在萧彻温暖的体温和霸道的爱意包裹下,似乎被更深地埋藏了起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迷茫,也带着一丝认命般的安定,重新躺回那个令人安心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