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萧彻斩钉截铁地宣布“我们的婚礼也要有情侣装”之后,乾元殿的画风便朝着一个让沈言哭笑不得的方向一路狂奔。
萧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原世界”的“情侣”文化产生了空前浓厚的兴趣。
他不再满足于仅仅从沈言口中零碎听闻,而是将目光精准地投向了另一位“原住民”——苏云。
于是,御书房里时常出现这样一幕:威严的帝王放下堆积如山的奏折,将北狄可汗召至跟前,神色严肃得如同在商讨军国大事,问出的问题却让一旁的王德全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阿史那云珠,你们那个世界,情侣之间……除了衣服相配,还有何物能彰显身份?”萧彻指尖敲着紫檀桌面,目光灼灼。
苏云起初还觉得新鲜,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数:“那可多了去了!陛下!比如‘情侣对戒’!就是一对款式一样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象征心心相印,永不分离!还有‘情侣手链’、‘情侣项链’,上面可以刻名字或者纪念日!还有‘情侣杯’!喝水用一样的杯子!‘情侣手机壳’……呃,这个没有……‘情侣钥匙扣’!总之,衣食住行,都能找到成双成对的东西!”
萧彻听得极其认真,甚至让王德全取来纸笔,亲自记录!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研习一部高深的治国方略。
“嗯……戒指,手链,项链……杯盏,钥匙饰物……”萧彻在纸上罗列着,笔走龙蛇,然后抬头,目光带着帝王特有的决断,“王德海!传旨造办处!着内务府最好的匠人,用库中顶级的羊脂白玉、赤金、紫檀、沉香木,按宸君与朕的尺寸,打造……嗯,十套!不,二十套情侣配饰!戒指、手链、玉佩、香囊、扳指……凡卿适才所言,皆要囊括!图案纹饰,待朕与宸君商定!”
苏云:“……” 二十套?!陛下您这是要开情侣用品博览会吗?
沈言扶额:“陛下……其实……不必如此……” 他都能想象内务府总管接到旨意时那副天塌地陷的表情了。
然而萧彻的“学习”热情并未就此止步。
很快,沈言就发现,自己的生活细节开始被“情侣化”强势入侵。
他惯用的青玉茶盏旁,多了一只同款玄墨色龙纹杯——萧彻专用。
他喜欢的鹅绒软枕旁边,赫然摆着一只同样大小、同样柔软、却绣着狰狞盘龙的金线枕——萧彻坚持要同款。
甚至连他用来插花的那个汝窑天青釉梅瓶,旁边也多了一个器型相似、釉色却深沉如夜、同样绘着龙纹的瓶子!
沈言看着寝殿里越来越明显的“成双成对”,从最初的无奈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默默宠着这个在某些方面意外执着又孩子气的帝王。
罢了罢了,他高兴就好。
看着萧彻每每发现一件新“情侣用品”时眼中闪过的得意和满足,沈言心底那点小小的抱怨也就烟消云散了,只剩下甜丝丝的暖意。
这日午后,秋阳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片暖融。
沈言膝伤好了大半,已能慢慢走动,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看画册。
苏云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大卷厚厚的锦缎和图纸。
“小言!快看!我们的婚服设计稿最终定了几版!快来帮我参谋参谋!”苏云将图纸在榻上的小几上铺开,瞬间占满了整个桌面。
沈言放下画册,好奇地凑过去。
只见图纸上绘制着数套华美绝伦的婚服。
有完全遵循北狄传统、色彩浓烈如火、缀满银饰和皮毛的;有融合大梁风格、以正红为底、金线绣百鸟朝凤、庄重大气的;还有几套明显加入了苏云现代审美的创新设计,线条更加流畅利落,在传统纹样中融入几何元素,既华贵又不失英气。
“这套!袖口收窄,腰线这里处理得特别好,骑马都不碍事!”苏云指着一套改良版的红金婚服,眼睛发亮,“这套的披风设计我也喜欢,够飒!”
沈言看得眼花缭乱,由衷赞叹:“都好看!苏云姐姐你穿哪套都会美翻的!” 他的目光流连在那些华美的图案和精致的细节上,心中也为好友感到高兴。
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张图纸的角落。
那是苏云随手画的几张灵感草图,其中一张,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影,身上穿的并非传统的凤冠霞帔或北狄盛装,而是一条……线条极其简洁流畅、裙摆如云般铺展的、纯白色的长裙!那裙子的样式,沈言再熟悉不过!
“这是……婚纱?”沈言指着那张草图,声音带着一丝恍惚和不易察觉的向往。
苏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先是一愣,随即眼神猛地亮了起来,如同被点燃的火炬!
她一把抓起那张草图,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一种久违的激动和追忆:“对!是婚纱!white wedding dress!天啊……我怎么把它给忘了!”
她看着那张简单的线条图,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而热烈,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在我们那里……每个女孩子,大概都做过一个关于白色婚纱的梦吧?象征着纯洁,象征着新生的开始,象征着最庄重的承诺……在教堂里,在阳光下,在所有人的祝福中,穿着洁白的婚纱,走向心爱的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是深藏心底、属于另一个灵魂的乡愁和憧憬。
沈言只是笑了笑,看着那简洁的白色裙影,眼前仿佛也浮现出曾经在电视、网络上看到的那些梦幻场景。
洁白的头纱,曳地的裙摆,幸福的笑容……那是属于现代女性最浪漫的仪式感。
“苏云姐姐,”沈言轻声问,眼中带着鼓励,“你想……穿它吗?在你的婚礼上?”
苏云猛地回过神,眼中那份迷离瞬间被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和耀眼的光彩取代!
她用力攥紧了那张草图,指节泛白,声音却异常清晰坚定:“想!为什么不穿?!”
她抬头看向沈言,眼中燃烧着创造的火焰:“这里虽然没有教堂,没有神父,但我有萧纪,有这片辽阔的天地!我要为自己设计一件独一无二的婚纱!融合北狄的豪迈,大梁的精致,还有……属于我阿史那云珠的自由灵魂!它不一定是纯白,可以是象牙白,可以是月光银!但它的意义,就是我的white wedding!是我对萧纪,也是对我自己过往人生的,最隆重的交代和新生!”
她越说越兴奋,开始在纸上飞快地勾勒新的线条,口中念念有词:“头纱……不要传统的盖头!要轻盈的,像草原上的云……裙摆可以大,但要方便走动,最好能骑马……刺绣……用银线和珍珠,绣上草原的星辰和格桑花……”
沈言看着完全沉浸在创作激情中的苏云,看着她眼中那份夺目的光彩和自信,心中充满了感动和羡慕。
这样的苏云,才是真正的她,自由、热烈、敢于追求心中所爱,哪怕是跨越时空的梦想。
“真好啊……”沈言轻声感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图纸上那抹飘逸的白色轮廓,眼神有些恍惚。
苏云捕捉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向往,停下笔,凑近沈言,眼中带着促狭又认真的光芒:“喂,沈言,别光羡慕我啊!你呢?想不想也试试?给你家那位‘暴龙’一个‘惊喜’?”
沈言一愣,随即脸颊爆红,连连摆手:“不不不!苏云姐姐你别开玩笑了!我……我是个男的!穿婚纱?这……这也太……”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自己穿着曳地白纱、头戴花环(?)的样子,以及萧彻可能出现的反应……不是惊喜,是惊吓吧?!朝堂恐怕都要炸了!
“男的怎么了?”苏云挑眉,理直气壮,“爱情面前,性别算个屁!婚纱象征的是仪式感和承诺,又不是只有女的能穿!你看你家陛下,连情侣马桶都想跟你用一样的(沈言:……),他会在乎这个?说不定他巴不得看你穿点不一样的呢!”
沈言被她大胆的言论惊得目瞪口呆,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穿婚纱……给萧彻看?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漾开了层层涟漪。
荒谬、羞耻……却又带着一种隐秘的、打破一切束缚的悸动。
他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狂跳的心,小声嘟囔:“……太荒唐了……陛下他……肯定接受不了……”
然而,那抹纯白的、象征着纯粹爱意与新生的影子,却如同烙印,悄然留在了他的心底。
窗外的秋阳暖暖地照进来,洒在两个为爱编织梦想的灵魂身上,一个热烈张扬,一个羞涩悸动,共同勾勒着即将到来的、注定不平凡的婚礼图景。
几日后,萧彻批完奏折,状似无意地问正在给他按摩手腕的沈言:“清晏,朕听闻……苏云在为她自己设计一种……叫做‘婚纱’的奇特礼服?”
沈言手一抖,心虚地应道:“啊……是……是吧……”
萧彻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指腹摩挲着他细腻的皮肤,深邃的眼眸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纯白色?与我们这里的风俗大相径庭?”
沈言心跳如鼓:“嗯……是我们那边……女子成婚时穿的……”
“哦?”萧彻拉长了语调,眼神变得幽深,凑近沈言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垂,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那朕的清晏……可想也穿给朕看看?”
沈言:“!!!”
他猛地抬头,撞进萧彻那双含着促狭笑意和某种更深沉欲望的眼眸里,瞬间从头红到脚,像只煮熟的虾子,结结巴巴:“陛……陛下!您……您怎么也……”
萧彻低笑出声,将羞窘得快要冒烟的人儿揽入怀中,下巴蹭着他的发顶,声音带着志在必得的愉悦:“朕的皇后,穿什么都是最美的。无论是凤袍……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是清晏想穿的,朕……都期待得很。” 最后几个字,带着令人心颤的暗示。
沈言把脸死死埋在萧彻怀里,彻底当起了鸵鸟。
完了……苏云姐姐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