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空气仿佛带着魔力,将沈言连日来在深宫积攒的郁气涤荡一空。
他与萧彻沿着愈发崎岖但景致愈发野趣的山径向上攀登,溪涧的叮咚声渐渐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林间更幽深的寂静和偶尔几声悠远的鸟鸣。
谢清晏体力不算顶好,但胜在兴致高昂,加上萧彻一直稳稳地牵着他,借力给他,倒也不算吃力。
越往上走,视野越是开阔。茂密的竹海在脚下铺展开来,如同碧波荡漾的海洋,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勾勒出壮阔的天际线。
终于,在转过一片裸露着灰白色岩石的山坡后,一个小小的平台出现在眼前。
平台不大,由天然的山石略加修整而成,边缘处甚至保留着原始的嶙峋姿态。
几块相对平整的大石被摆放成石凳的模样,显然是供人歇脚观景所用。一块半人高的天然石碑立在平台边缘,上面刻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观山台。
“到了。”萧彻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但很快平复。他指了指那石碑,“此处视野最佳。”
沈言早已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虽然也说不出。他松开萧彻的手,几步跑到平台边缘,扶着那冰冷的石碑,极目远眺。
苍翠的群山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绿色波涛,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尽头。山风浩荡,吹得他束起的马尾和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阳光穿透云层,形成道道光柱,洒落在山谷间,照亮一片片竹林,又让另一片隐在深邃的阴影里。极远处,玉泉别苑的白墙黛瓦成了碧海中的几颗珍珠,渺小而精致。天空是澄澈的蓝,几缕白云悠悠飘荡,更显天高地阔。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都被这壮丽的景色撑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豪迈与自由感油然而生。
他回头,冲着萧彻兴奋地招手,眼睛亮得像落入了星辰,脸上是毫无保留的赞叹与欢喜。
萧彻含笑走近,自然地在他身边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上坐下,然后手臂一伸,将还沉浸在激动中的沈言揽入怀中,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沈言猝不及防,轻呼一声,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就想挣开——这光天化日、视野开阔的山顶,也太……太羞耻了吧!
然而萧彻的手臂如同铁箍,看似随意,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他低沉带笑的声音在谢清哥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此处风大,坐稳些。” 理由冠冕堂皇。
沈言:“……” 风大?好一个风大的理由。他挣了两下没挣开,反而被抱得更紧,后背完全贴在了萧彻坚实温热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衣料,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一股混合着龙涎香、汗水和山林气息的独特味道将他包裹。
沈言认命地放松下来,反正挣扎也是徒劳,不如……好好看风景?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壮阔的山河画卷上。
可萧彻显然不满足于单纯的拥抱。下巴轻轻搁在谢清晏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耳廓和颈侧皮肤上,带来一阵阵细微的痒意和战栗。
沈言缩了缩脖子,试图避开那恼人的热气。
萧彻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不仅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他微微侧头,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谢清晏颈侧细腻的肌肤,然后,在沈言毫无防备之际,突然张口,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叼住了那一小块软肉,甚至还用舌尖舔了一下!
“唔!”沈言浑身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一股酥麻感瞬间从颈侧窜遍全身!他惊得差点从萧彻腿上弹起来,脸颊瞬间爆红!
萧彻是狗!毋庸置疑!
他猛地扭过头,瞪圆了眼睛,用眼神发射出强烈的控诉和警告:你给我老实点!
萧彻看着他炸毛又羞愤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的餍足和浓得化不开的迷恋。
他松开了牙齿,却在那被吮咬得微微泛红的地方,又轻轻印下一个安抚般的吻。然后,像是觉得这里“标记”得不够,他的唇又顺着那优美的颈线缓缓上移,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最后含住了那小巧的耳珠,用牙齿轻轻厮磨。
他身体僵硬,耳朵红得滴血,又气又羞,偏偏被牢牢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他只能再次用力地扭头,用后脑勺对着萧彻,用全身肢体语言表达着“你再这样我生气了!”的强烈抗议,同时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远处的风景上,假装身边这只大型人形挂件不存在。
看着谢清晏那红透的耳根和倔强扭过去的后脑勺,萧彻胸腔震动,发出低沉愉悦的笑声。
他总算暂时放过了那可怜的耳朵和脖子,只是将人更紧地圈在怀里,下巴重新搁回他的颈窝,陪他一起安静地眺望着壮丽的河山。有力的手臂环抱着谢清晏的腰,掌心隔着衣料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度。
沈言紧绷的身体在萧彻安稳的怀抱和温暖的体温中,一点点放松下来。山风拂面,吹散了脸上的燥热,眼前的景色太过辽阔壮美,让他渐渐忘记了刚才的“骚扰”。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观山台上,谁也没有说话。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山风在耳边低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逝,直到一炷香后。
“该回了。”萧彻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带着一丝不舍。
沈言点点头,确实待了很久,腿都有些麻了。他扶着萧彻的手臂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腿脚。
下山的路比上山轻松许多,两人依旧牵着手,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别苑。太阳撒下金辉为竹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橘色,归巢的鸟儿在林间穿梭鸣叫。
回到别苑时,夕阳的余晖正好洒满庭院。
沈言一眼就看到院子里那个熟悉的雪白毛团——雪团正懒洋洋地趴在一块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青石板上,摊成一张兔饼,三瓣嘴微微动着,似乎在回味着什么美味,长长的耳朵耷拉着,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享受模样。
“雪团!”沈言的眼睛瞬间又亮了,刚才山上的豪情壮志瞬间被对毛茸茸的喜爱取代。
他几乎是立刻甩开了萧彻的手,动作之快让萧彻都愣了一下,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团暖烘烘、软乎乎的兔子抱了起来,搂在怀里,用脸颊亲昵地蹭着雪团柔软蓬松的皮毛。
雪团似乎也很享受主人的亲昵,在沈言怀里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发出细微的咕噜声,粉红的小鼻子一耸一耸。
萧彻站在原地,看着谢清晏抱着兔子,脸上洋溢着纯粹快乐的笑容,那笑容甚至比对着壮丽山河时更加放松和毫无保留。这本该是令人欣慰的一幕,然而……
萧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盯着沈言怀里那团雪白,眼神复杂。那里面,有无奈,有纵容,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幼稚的、名为“不爽”的情绪在翻腾。
萧彻看着面前的一幕这碍眼的小畜生! 他清楚地记得,当初要不是谢清晏指着这小东西,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无声地说“它像我”,他堂堂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容忍一只兔子在御前……不,是天天在清晏眼前晃悠?还登堂入室?
吃醋,一种极其陌生又极其强烈的情绪,在萧彻心底咕嘟咕嘟冒着泡。他贵为天子,坐拥四海,此刻却对一只兔子产生了强烈的领地意识和……嫉妒?
沈言抱着雪团,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正好对上萧彻那双盯着雪团、眼神晦暗不明的眸子。那眼神再熟悉不过了,沈言莫名地打了个寒颤,感觉怀里的雪团好像突然变成了什么待宰的猎物。
他下意识地把雪团抱得更紧了些,用眼神护犊子似的瞪着萧彻:不许打我家兔兔的主意!
萧彻接收到沈言护食般的眼神,微微一怔,随即那点不爽的情绪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覆盖——无奈,以及一种近乎纵容的认命。
罢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深邃平静,只是那平静下,依旧藏着一丝对那雪白毛团的不待见。他迈步上前,走到谢清晏身边,目光却落在谢清哥被太阳映照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上。
只要眼前这人开心,笑得如此毫无阴霾,便是好的。
一只碍眼的兔子他忍了那么久再忍一次也没事。
他伸出手,这次没有去抢兔子,而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揽住了谢清晏的肩膀,将他连人带兔一起,半拥半推地带向主楼。
“玩了那么久,该用早膳了。”萧彻的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刚才那个用眼神凌迟兔子的幼稚鬼从未存在过。
沈言抱着温暖的雪团,靠在萧彻坚实的手臂上,感受着夕阳最后的暖意和身边人无声的纵容,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温馨与小小无奈的暖流,悄悄淌过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