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笼罩着谢清晏温暖而神圣的淡金色光晕,如同退潮般缓缓敛入他的体内。
心口那点顽强跳动的金芒也渐渐隐没,只留下一片令人心安的余温。
他依旧安静地躺在软榻上,脸色虽然苍白,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透明死寂,而是恢复了些许属于活人的润泽。
呼吸平稳悠长,如同熟睡的婴孩。
紧蹙的眉头已然舒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沉入了一个没有痛苦和梦魇的深度睡眠。
老太医颤抖着收回搭在谢清晏腕上的手,布满老年斑的脸上,老泪纵横,那是劫后余生、见证奇迹的狂喜与激动。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软榻的方向重重叩首:“苍天有眼!真龙护佑!公子……公子吉人天相!邪毒尽祛!诅咒消散!生机……生机已然稳固!只需静养调理,假以时日,必能康复如初!天佑公子!天佑大昭啊!”
殿内死寂的空气被这狂喜的宣告瞬间打破!
所有太医、宫人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地,喜极而泣!笼罩在乾元殿上空那浓得化不开的死亡阴云,终于被这金色的晨曦彻底驱散!
“陛下!陛下!公子……公子他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阿萦连滚爬爬地扑到萧彻的软榻前,带着哭腔激动地喊道。
昏迷中的萧彻,仿佛听到了这如同天籁的呼唤。
他那紧蹙的、如同凝结着万载寒冰的眉头,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似乎也微微动了一下。
虽然依旧没有醒来,但那沉重压抑、仿佛随时会断绝的气息,却奇异地平稳了一分。仿佛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几乎要将他灵魂勒断的弦,在听到这消息的瞬间,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松弛。
老太医连忙上前,再次为萧彻诊脉。片刻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一丝宽慰:“陛下……陛下心脉虽损,失血过巨,但……但心头郁结之巨痛似有缓解之象!此乃吉兆!只要精心调养,辅以圣药,陛下龙体……定能康复!”
殿内众人闻言,更是如同吃了定心丸。巨大的喜悦和希望,冲淡了所有的疲惫。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王德海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踉跄着走了进来。
他脸色蜡黄,额角包扎着染血的纱布,眼神依旧带着惊魂未定的恍惚和深深的疲惫,显然刚刚从那“冰魄凝神砂”的沉眠噩梦中挣脱不久。
然而,当他浑浊的目光落在软榻上安然沉睡的谢清晏身上时,那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公子……公子……” 王德海老泪纵横,挣脱搀扶,踉跄着扑到谢清晏榻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怕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最终只是虚虚地停在半空。
“王公公……” 阿萦连忙扶住他,小声啜泣着。
王德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转头看向老太医,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外面……外面情况如何了?陛下和公子……”
“公公放心!” 老太医连忙道,“陛下龙体虽虚,公子更是吉人天相,邪毒尽祛,此乃不幸中的万幸!”
王德海闻言,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重重地吁出一口浊气。他布满血丝的老眼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殿门上,外面隐约传来的喊杀声似乎更加清晰了。
“慈宁宫……” 王德海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后怕,“那老毒妇和那邪僧……”
“公公!” 一名浑身是血、刚从外面奔入报信的龙骧卫小校,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激动,“慈宁宫已被控制!妖僧鬼面陀被林牧野将军当场格杀!太后李氏已被生擒!赵统领正率部肃清余孽!”
“好好好!” 王德海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爆发出大仇得报的快意光芒!他猛地想起什么,急声问道:“那林牧野……林将军何在?玄武门……”
“报——!!!” 又一名龙骧卫斥候浑身浴血,如同血葫芦般冲了进来,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调,“玄武门大捷!林牧野将军率部赶到!与‘磐石’死士里应外合!阵斩叛将刘猛!击溃叛军前锋!此刻正与寿王叛军主力鏖战!林将军亲冒矢石,冲杀在前!已……已连斩叛军七员骁将!叛军阵脚已乱!鹰扬将军的铁浮屠……铁浮屠的旗帜……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了!”
轰!
殿内瞬间沸腾了!
妖僧伏诛!太后被擒!玄武门大捷!铁浮屠将至!
一个个好消息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头晕目眩,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整个偏殿!连昏迷中的萧彻,那苍白的面容似乎也因为这接连的捷报而缓和了一丝。
王德海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猛地转身,看向软榻上依旧沉睡的谢清晏,又看向昏迷中气息平稳了些许的萧彻,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他扑通一声,朝着两张软榻的方向,重重地、无比虔诚地叩首下去:
“苍天开眼!祖宗庇佑!陛下洪福齐天!公子吉星高照!林将军英勇上阵奸佞伏诛!叛军将败!实属是让大昭……大昭江山永固啊!!!”
就在王德海这声嘶力竭、充满无尽喜悦与虔诚的叩拜声中——
软榻上,谢清晏那如同蝶翼般覆盖着眼睑的长睫毛,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了万年的精灵,终于在金色的晨曦与震天的凯歌中,被这人间最虔诚的呼唤所惊扰,即将……苏醒。